屋内被清扫的很干净,站在原地垂着头的江与年衣摆拖地,却不沾染一丝灰尘。
思绪半天终于捋清全局的安今言,目光沉沉盯着面前懒散坐着的江二少,对方实在不像是规矩森严世家大族里的孩子,全然没有该有的姿态。
“这些事都是你一人所做?”寂静的空间里,她的声音显得那样清晰可闻,话中所指之人坐起身,目光越过江与年向此处投来。
“是。”回答完问题江二少又躺回椅背,懒懒耸拉着眼皮没个正形。
瞧着椅子上呈一滩水的人,这般肯定安今言实则是不信的,面前如此无规矩之人,或是被家中放养视为弃子,否则不会这般……动作放肆。
就连事情的主人公江与年,都维持着该有的姿态。
不被教授礼仪之人,大概率是不会有这样的计划,从头到尾推测人心预知他们的举动,从而安排他们走上自己制定的道路。
这点不是一弃子可以做到的,当然不排除对方确有这天赋。
“江与年,爹叫你回去。”面对着半天没动作的江与年,江二少提出了来此处的目的。
话传到人群中央的少年耳中,他抬起头目光恶狠狠盯着椅子上发话之人,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我叫你一声江二少爷,便与江府脱离关系,你们将我扔出江府时,怎的没问过我的感受。”
他接着道:“江佟帘,回去告诉他们,我不会回去。”
被叫出全名的江佟帘不悦站起身,提步走到江与年面前,“你三哥整日浪荡,大哥征战无空闲时日,现在只剩你回府接收爹手上的事。”
面对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二哥,江与年也丝毫不畏惧,一字一顿道:“我说了,不回去。”
两人气氛焦灼,旁人也无出言劝阻之意,毕竟是家事他们也不好参与,唯一感到奇怪的便是边上坐着的老人一直没有出声。
此等气氛下,闻言江佟帘也并未气愤,反而勾起嘴角凑近江与年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坐在一侧的几人完全听不见。
只得瞧见江与年那愈收愈紧的拳头,和抿成一条线的唇缝,他的脸色极黑。
耳边的人说完话后重新站直身子,目光平平看着面露纠结的江与年,却是势在必得。
“去吧,小江。”沙哑的声音无力传出,老人终于出言,但却不是挽留而是劝解。
听到老人的话,还在纠结的江与年身子一僵,转过身面对着着奶奶,毫不犹豫蹲下身双膝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而到磕到最后一个头时,江与年久久没有起身,不知道头埋在那里想着些什么。
隐匿于暗中的江佟帘面带笑意,双手环抱在胸前,那双眼睛却是亮亮的,目光随着江与年动作上下起伏着。
心中五味杂陈的老人就这样盯着地上的人许久,才伸出枯老布满皱纹的手弯腰将对方扶起。
暗淡的眼眸瞧着江与年那双起身后,始终不敢抬起的双眼。
老人沉沉叹口气,没有言语。
江与年这才抬眸,眼眶红红看着老人,哑着嗓子,“奶奶,感谢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话到此结束,他并没有接着向下说将来定会回报这类话语。
因为他心中知晓,奶奶大限将至,而他回去后定是许久无法再到来此处。
此次分别或是永远,他将三个头放在现在磕,以免以后想磕也磕不到了。
大雨才下过,阴沉沉的天变得晴朗。
没有挽留,没有哭泣,江与年独自一人离开,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村子。
自认罪行的江佟帘被纪沐带回案组,但并未迅速关押起来,而是携成员一同查找着证据。
来到江府找到了江佟帘书写的本子,对比了字迹,找到了先前雇佣的黑衣人,做这些仅仅只用了两日不到。
但果真如江佟帘所说般,一切都是他一人谋划,就这样定了罪名。
事情草草结束,而安今言因染上风寒未能及时休息体温不断升高,几日前买的药也不知被她扔到何处了,整日待在屋子里不与外界接触,防止自己的疾病传染到他人。
锲而不舍想要照顾自己的案组成员们,却都认为他们大男人抵抗力好,不在乎会不会被传染,想要自荐照顾安今言。
实则他们是不想工作,但这样的算盘落空,他们一一被纪沐安排了工作。
先前安今言生病时都是自己一人扛过,哪有如此热闹的氛围,虽说浑身难受,但却异常的不同于先前那般疲惫。
面对成员们的关心,她也是笑着打趣道:“正巧也是不怕冷了。”
言外之意,在寒冷的天气下,自己的体温很高,倒是阻挡了严寒。
高烧持续了一天有所好转,安今言裹着被子侧脸埋在枕头里。
柔软的枕头陷下去一小块,床榻上的人闭着眼却未睡着。
屋子门被敲响,她应了声没有力气再去开门。
端着药的林星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将药碗搁在桌子上,嘱咐着。
“安姑娘,这是最后一碗,喝完就不用再喝了。”
这段时日纪沐忙着江佟帘的案件,便嘱托林星为自己送药,她忽然觉着,林星不光要查案,还时不时会接下杂活。
瞧着蛮累的。
被褥里蜷成一团的安今言嗯了声,又听林星缓缓说道:“老大让我告诉你,案组里的内鬼找到了。”
闻言她愣了一下,翻过身来却见林星已经离去,还顺手帮自己带上了门。
赖床片刻,她懒懒起身拿起药碗喝下其中的中药,巨苦的口感残留舌根,又倒了杯茶喝下才好转。
她发誓自己再也不想喝中药了。
……
夜晚,案组寂静无声。
走廊上一道白色的身影飘过,发丝凌乱正向着某一屋子的方向走去,由于案组成员们此夜无人加班,故而没人看见这一场景。
呈着月光,白色的身影缓缓来到纪沐门前,驻足门口许久没有动作。
忽的身影抬起手,里衣袖子由于动作向上抽起,漏出纤细的小臂。
而那本该白暂的皮肤上,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横竖交错在一起,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
门被推开了,露出点着烛火不是全然黑暗的屋内,烛火摇曳着,似乎是屋子的主人刻意留存。
闻声床上的纪沐睁开双眼,毫不意外起身盯着不速之客,走到桌前为对方留出道路。
他看着那白色的身影一步步走到自己床榻旁,自然掀起被褥躺下还有余温的床板上,裹紧了被子。
随手关上门,纪沐面孔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发红,黝黑的眼眸出倒影出一点橙色的火光,一瞬不瞬盯着床榻上安心躺着的人,认命般垂眸叹口气,提步走上前去。
站在床榻旁的身影高大,遮挡了烛火散发出的微弱光芒,阴影笼罩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这次他没有急着将对方抱回屋子里,反而俯身伸手附上对方的脑袋试探着温度。
两块温热的皮肤相触,纪沐手心温度略胜一筹,放心的收回手。
可这次并未这么顺利,半空中的手被对方忽的抓住,纪沐心中咯噔一下停住动作,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放轻了呼吸。
心脏瞬间加快了速度,他小心抬眸看向人的睡颜,松了口气。
只见床榻上的人仅仅只是伸出手来,眼睛还是紧紧闭着没有要睁开的征兆。
然而钳住手腕的力道有些重,纪沐略微动了动却没能拽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样维持一晚吧。
附在手腕上的指尖点了下皮肤,或许是纪沐动作太大,手的主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屋子有些亮,安今言记着自己睡前吹熄了烛火,眸子转动落在身上盖着的被褥猛然顿住。
这不是她的被子。
想要用手撑床起身却发现手中握着什么东西,顺着看去,便瞧见了一旁背对着光,被握着手腕的纪沐那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此情此景,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竟是忘了松开手,呆呆的盯着面前人。
她是在做梦吗?梦中触感如此真实?
被盯着的纪沐撇过头去,错开安今言的视线一时没有言语,也任由对方握着手腕。
忽的手腕上的力道消失,纪沐得以站直身子视线转向床榻上。
看着自己手的安今言很显然没睡醒,目光有些呆滞,在手心和纪沐脸上来回游走,片刻终于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走错房间了。
心虚的抬眸看着纪沐,瞧着人这般神情,或是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她清晰感到自己脸颊涌上热意,不用想自己此刻必然脸上一片绯红,痛苦的将头埋下去片刻又缓缓抬起,口中话语有些结巴。
“我……你……”、
一阵沉默。
“我走错房间了……?”
闻言纪沐假装平静,可躲闪的目光却暴露了这一切,回答道:“嗯。”
声音落下无人应答,他垂眸好似在放空想要逃避这一切,可床榻上坐着的人仿佛在告诉他必须面对。
于是纪沐深吸一口气,迎着安今言还没缓过来的目光。
“你晚上梦游,每次……”他顿了一下,“每次都会到我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