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室的地板撕开一条巨缝,无数混乱的诡秘能量从里面迸出,形成数道炫光,又如利剑般往四周划去,分-裂支撑的墙体。块状的瓦砾砸到地面,墙体逐渐破损,失去支撑的能力。
手环闪着警报红光,调解员系统警告的机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
【警报,A-级副本,临渊图书馆已陷入崩坏,现系统进入销毁倒计时,请调解员立刻脱离副本!】
【重复,请调解员立刻脱离副本!】
若不脱离副本,调解员和走丢的玩家一样,会和整个崩坏的副本世界一起被系统销毁碾碎,然后被当做太空垃圾遗弃在漫漫宇宙。
“你倒是给我开通道啊!”顾枫的命令没有得到系统的回应,只有刺耳的警报预告一直重复。
规则的卡片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一个猝不及防的力量将他狠狠推开。他踉跄了几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时逸?!”
墨绿色的光在时逸的手心汇集,形成一个圆形的光球。光线如丝缕般往外飞散,逐渐包裹住他的身体。
一声巨大的轰鸣,一条三四米长的墨青色龙尾从他的身体里窜出,将长裤的布料撕得粉碎。高翘的龙尾甩上天花板,给上面震出一个裂痕。
异变刹那停止,一切都被摁下了暂停键,就连从地上的巨缝中飞出的光剑都悬停在半空中。唯有几块碎瓦偶尔落下,表明时间并非真的停止了流逝。
片刻,所有光剑像是受到了感召,转变了尖头,不再指向千疮百孔的墙面,而是……
全都对准了时逸。
那双竖瞳散着骇人的光,又足够淡然,对万箭穿心的可能也漠然处之,似乎只是将其视为无比正常的小事。
“别!时逸!无谓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
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个动用了自己仅剩的所有力量的统领者想做什么。
顾枫挣-扎着站起来,连被摔疼的腿都无暇顾及,快步往前方冲过去。他亲眼看见时逸忍耐疼痛到已经双唇颤-抖,还有为了不吐-出污血而强撑着往回咽。
就算是副本崩坏,也不能……
一堵略有些墨青色底的透明墙挡在了他的面前,生生隔档在他和时逸的中间,挡住了他跑过去的步伐。
“时逸!这只是一个副本,你牺牲在这里没有意义。”
捶墙的声音“哐哐”作响,但那堵坚实的墙一点都没有破损的痕迹。
“我不会死,但是你会,”开口说话便包不住含在嘴里的血,只能让它从嘴角流出,“你,不能死在这里,这种牺牲,没有意义。”
顾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用来劝说的话,竟然反而成为了驳斥他自己的理由。
静止的光剑颤动了几下,俨然蓄势待发的样子。能够控制住它们本就艰难,更别说现在的时逸只有残存下来不多的力量。
不远处,兽化形态的尹诺早就晕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猫尾也压-在一块不小的石头上,往外淌着血。这里的一切,都陷入了绝境的死局。
如果副本被销毁,尹诺也会跟着一起被处理了吧?
顾枫的太阳穴胀痛,一片混乱的大脑根本无法在危急时刻好好思考。额间因为着急冒出冷汗,肾上腺素飙升让四肢都发酸颤-抖。
不行,得冷静。
深呼吸几口气,他看向了手里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的规则卡片。上面的字晃着烫金的重影,一个一个字看进眼睛里,但是根本进不了脑子。
办法……快想办法……
危急时刻,本就超负荷的身体拖着混沌的大脑极限运作,强行将一堆生涩的规则拆开了又重组理解。
{藏书室规则十一,藏书室内只有印刷的字体,请不要相信所有手写字体的文字。}
光剑不再静止不动,彼此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逐渐震耳欲聋。控制的力量已经到了极限,纵使万般不想,也不得不松了力气。
面前那堵半透明的墙裂开一条缝,如玻璃般瓦解碎裂,往四周炸开。偶尔有碎片往顾枫的方向袭来,往他的侧脸上划上一条细细的血痕。
破碎的声响绷断了他最后一根理智的弦。
没有丝毫犹豫,顾枫以最快的速度跨步向前。
“你疯了!跑远点!!”
拔高破音的喊声撕破了强撑的沉稳,那双平静的竖瞳尽显慌乱。
手写字体的文字……
也许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顾枫罕见地从飞向他的光剑中找到了思维的片刻平静,就像临死的人回光返照,总能看到些生前的跑马灯一样离奇。
手写文字。
没有手写文字就好了!
他一把抱住时逸,伸手撕开了揉皱的规则卡片,将背面写有字体的部分捏在手里撕成了更小的纸片。之后,他把纸片塞进了嘴里。
纸片虽然被揉皱,但是依旧难以下咽。纸片在口水的作用下浸-湿变软,之后费力地被咽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所有的光剑都在距离他们的身体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停下,随即像是被突然抽走了所有力量,纷纷落在了地上。一时间,稀碎的声音响了一整屋。
怀里强撑着僵直的身体也松了劲,原本支撑站立的龙尾也软下去,整个人径直滑向地面。盘旋的空中的巨大龙尾重重地摔向地面,砸出一个不小的坑。顾枫屈身将他接住,自己也坐到了地上。
嘴里还有纸片的苦味,嗓子也哽得难受。那块纸团还没有被咽进胃里,即使多次吞咽,也能感觉到卡在一半。但是,他还是很庆幸,自己灵机一动救下了时逸。
半化形的状态下,时逸现在处于半龙半人的状态。龙麟整齐地排布在下半的龙尾上,墨绿色的麟片油光发亮。顾枫将他整个人放在腿上,一手搭在龙尾上,感受到冰凉的温度。另一只手护住腰,又能感受到高烧的滚烫。
很神奇,龙也是冷血动物吗?
好奇心驱使,顾枫的手往龙尾上抚摸,冰凉光滑的触感和铁片类似,看起来也格外锋利,如果反着摸的话……
“嘶……”
麟片的尖端在他的手指上划出一道血痕。
然后他就听见耳侧一声轻快的笑。
“本来我想变回来的,但是看你这么喜欢,允许你多玩一会儿。结果,你就这么不小心被麟片划伤了?”
“是你的龙麟太锋利了,拿来当暗器都绰绰有余。”
时逸用手把龙尾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二话不说就拔下了一片。
“诶,你!”
生拔麟片对于任何一个动物都是一种酷刑,偏偏时逸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拔掉的地方往外渗血,墨绿色也变了个色调。
“送给你,”时逸把带血的麟片塞进他的手里,“以后有危险的话,可以用它防身。”
“你可真是……”
疼惜这两个字,好像就从来没有出现在时逸的世界里过。
时逸岔开了这个话题,单手放在了自己的龙尾上,很快发动起能力。这时的光比刚刚亮眼了不少,他的脸上也没有强撑的痛苦表情。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能量强了很多,甚至比来藏书室之前还要强烈。这一次的修改,改得很成功。”
“对,”顾枫回应道,“要是提前处理掉手写字,你就不用受苦了。”
规则十一是真实的,它否定掉了藏书室所有手写字体,并且让尹诺写出来的规则从正确成为了错误。而顾枫将变成错误的规则写进了系统,但实际上原本这一条应该是正确的。
无解的矛盾才会导致副本的全线崩坏,这是规则怪谈世界里永恒的法则之一。只是一个小小的转折没有考虑到,就会如同蝴蝶效应般摧毁整个副本。
“抱歉,我应该更小心一点的,这是我的工作失误,害你受苦。”顾枫低声说道。
一阵光晃过,眼前硕大的龙尾消失,变成了修长白皙的双-腿搭在顾枫的腿上。失控的兽化拟态撑破了长裤,只能让人光溜-溜地坐着。
顾枫的目光一扫而过,然后光速别开了脸。双颊不可避免地发烫,即使看向别处,那腿还是明明白白地刻进脑子里,反复描摹,挥之不去。
不是,怎么能生成这个样子?
他的手原是搭在冰冷的龙尾上的,现在搭在了滚烫的双-腿上,让这种一扫而过的印象更加深刻。他激灵一下收回了手,又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刻意,一时间不知道手该放哪里。
“你害羞什么?应该害羞的,不该是我吗?”
他的反应被时逸原原本本看在眼里,又被一语戳穿。
“你……感觉还好吗?感觉还是很烫,需不需要冰敷一下?那边好像有冰柜,我去给你拿。”
“你就这么喜欢转移话题?”时逸说罢,还是顺着他的问题回答,“我没事,好很多了……”
声音突然顿住,停了好几秒。等到顾枫都觉得漫长的停顿有些异常,回过头看向时逸的时候,他突然被人搂住脖子贴了个满怀。
滚烫的皮肤一下子贴上来,胸口很快-感受到了炙热的温度。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所谓突然赤诚相待的羞涩盖过了担忧,顾枫很紧张地追问道。
怀里的人小声“嗯”了一声,仰头时湿漉-漉的眼眸不知何时氤氲上一层水汽。他软着嗓子,几近撒娇的语气开口:
“顾枫,我好疼……”
霎时,顾枫觉得胸口的温度更加滚烫了,烫得心跳的速度都加快了好几个度。
他想起自己说过,就算是统领者,也是会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