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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棋盘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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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5月17日。

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小孩子总是精力充沛,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又什么都想尝试。

小周中正手上拿着根从炉灶里抽出的碳棍,在石块上磨个半天,良久,终于在上头涂出个图案。

石块挺大,他使了半天劲,硬是没有挪动半分,瘪嘴把脸上的汗一蹭,随即又蹦跶地往屋里头跑。

屋子里臭气熏天,小孩却早已习了惯,他们住的是村里最常见的土坯房,面积不大,什么东西都塞在一块,人也是。

中央的饭桌是由几张破朽的长凳搭成的,边上正坐着个孔膜黄染,面色暗淡的男人。

桌上摆了个无色玻璃瓶,里边装着混浊液体,闻着呛鼻,男人却如同上瘾般一个劲往嘴里灌,时不时捞起几颗花生米,一同塞进嘴里,丝毫没注意到进门的小孩。

也许注意到了,但他懒得搭理。

“爹…爹爹!”

小家伙学会说话的时间不长,平日又没机会练习,就连这句日常称呼都说得有些勉强,他伸手拉了拉男人的衣角,又朝门外指了指,奶声奶气地说:

“来看!”

他急切地又往那个方向拉了拉,男人却也只是朝儿子看了眼,继续喝了几口酒,视若无睹。

小孩有些急了,嘴里哼哼唧唧的,嘟起嘴开始发脾气。

兴许是被吵得不耐烦了,男人朝他踹了脚,力度挺大,他本就身形瘦小,体重轻得很,这一下直接滚到了门边。

一瞬间脑子晕乎乎的,下一刻便泛起泪花,方才开始抽噎,父亲便起身拿起倒在门边的锄头扛在肩上,半眼没瞧他,兀自悠哉地出了门。

小孩踉踉跄跄地爬了几步想追去,奈何对方走得很快,一转眼便不见了身影,委屈劲顿时涌上心头,下一刻便嚎啕大哭起来。

“正正…正正!快过来。”

会叫他小名的人只有一个。

他泪眼婆娑地转过脸,往柴房的方向看。

说是柴房,无非就是用一个棍子和麻袋搭在一起的简陋棚子,用途正如其名——放木柴。

女人站在里面,看到男人走后,才小心探出头,朝儿子招手。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如果养得好,应该生得白白胖胖,面色红润才对。

她摸了摸孩子瘦小的胳膊,不住心疼,伸手把孩子过长的碎发捋了捋,语气放得更轻:

“你刚刚在画什么呀?给妈妈看看好不好?”

小孩子原本还委屈噙泪,闻言顿时收了起来,蹦跳地抓住女人单薄的衣物,朝不远处拉。

女人方才面上还带着笑,刚想走动,锁链声顿时把她拉回现实,为难地停在了原地。

小孩子却不理解,只想让他母亲看看他好不容易画好的作品。

他并不懂事。

可也没人教他什么是懂事。

女人看着神色复杂,铁链的另一头只是一根稍粗的木头,并不沉,望着小孩满怀期待的面孔,还是用力拽了拽,踏出了棚下的阴影。

石头被木炭抹得乌漆嘛黑,仔细辨别也看不出什么来,但她仍笑着,夸着“好看”。

石头旁边还扔着那根木头,上边的木炭并未被画完,她忽地起了心思,轻柔地问:

“正正,跟妈妈学写字,好不好呀?”

小孩子歪了歪头,显然不懂是什么意思。

女人便拿过木头,放在儿子手上,又轻轻握住,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周”字。

她是读过书的,在来这之前,她也曾学过不少知识,有过同其他同龄人一样的理想。

……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低头看着好奇瞅字的小家伙,拂去脸上方才一瞬的落寞。

“这个字,念‘周’。”

女人又握着一笔一划写下了“中”字和“正”字。

“正正,看,这是你的名字。”

小家伙左瞧右望,新奇得很,觉得比刚才自己画的要好看,闹着要学别的字,女人拗不过他,又写下了孩子他爹的名字。

“妈妈,你叫什么啊?”

女人闻言微怔。

小孩子可能只是单纯说了句无心之言,于她而言却仿若唤起些什么。

她已经…多少年没用起过自个的全名了?

很久了。

自从她来这,就再没用过。

对她如今所谓的“家人”来说,她以前叫什么都毫无意义,平日称呼也是直接冠夫姓,从不允许自己以其它名字称呼自己,以至于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甚至不知道生母叫什么。

女人举着木棍,虽发力艰难,但一笔一划却越发坚定,道道比划构成了她曾经的姓名。

既写给她的孩子,也是写给她自己。

她将地上的印记标出∶

“正正记住,妈妈叫‘梁淑节’。”

姓的是“梁”,不是“周”。

所以,周中正的字是他母亲教的?

沈衡翳再次发觉不对。

那个年代,乡村里能识大字几个的都少,会写的就更别提,况且能教出像周中正那样端正的字,绝对受过专业教育。

梁淑节是什么人?

以及……她为什么会待在柴房?

铁链…周中正刚刚提到了铁链……

他不禁想起张金霞尸体上的环状痕。

“如果我没猜错,象棋也是你母亲教的,对吧。”

周中正抬眸,懒洋洋地回应道:

“是啊,这女人知道的挺多,你说是吧?你是不是这时候觉得,她对我还挺好啊?”

他冷笑着,发泄般狠狠拍打着左腿:

“如果不是她,老子也不至于落到这下场!”

1974年10月16日。

前些日子邻居家的狗生了,白送给周中正家一只,没地养,只好放在柴房,代替了梁淑节的位置。

妈妈终于进了家门,这对周中正来说是件好事,这样他也就不用在外边写字了。

前些天她教给自己的什么“象”啊“士”的,怪新奇的,伙伴都不知道,就连上过几天学的吕成才也不知道,一个劲问还有啥玩法,现在好了,方便问多了。

没等他蹦跶进门,玻璃破碎的声音就率先传出,紧接着便是女人凄厉痛苦的惨叫。

他好奇探头,妈妈瘦弱的身形半靠在床边,身上依然只穿着身单薄的夏衣,只是更加破烂了,在入秋的夜晚中显得实在无用。

她的脚边都是大块的玻璃碎渣,混浊液体淌了一地,而站在女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男人,是周中正的父亲。

见女人半跪在地上,挣扎半天无法起身,他却依然不停手,又是阵拳打脚踢,女人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只得无助地用手挡着。

谁能来救救我……

一如六年前她初次到来那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以为生完孩子后能有所好转,也正是因为孩子,她才没再同初来时那般拼死反抗。

可事实上,事态并未有所转机。

丈夫成日好吃懒做,最近连田都没再管顾,分明是自己成日花钱买酒,却又总怒骂是为了养她娘俩,家里才越发穷,转而接着酒劲对她又是一番拳打脚踢。

她能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

孩子…对,孩子!

她被踹翻到地上,挣扎间,望见了刚露出脑袋的周中正,忽而有了力气,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抱住他,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要杀我,就把我们娘俩一块杀了吧!”

女人的叫喊声和孩童被吓哭发出的抽泣混作一块,又夹杂着门外的犬吠。

男人看到自己儿子满脸泪水的模样,丝毫没有动容,连带着孩童又是狠狠踢了几脚,又将手上另一只酒瓶砸了过去。

不过瞬间,孩童便晕了过去,女人被吓得呆愣,傻傻抱着孩子,愣愣将他圈入怀抱,没再对男人接下来的粗暴举动做出挣扎,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半夜,男人打累了,把酒瓶一扔,扑在榻上沉沉睡去。

女人脱力地靠在门边,泪水横七竖八划过面颊,放在以前,她只会狠狠用手一抹,这回却只是静静靠着,任由它们留在脸上。

儿子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后脑勺肿起个大包,月光跨过门槛,把她们娘俩都划入那道冷光。

她看清了,儿子脸上也糊满了血迹,眼角照得发亮,想来是梦做得也不踏实。

她却没再同以前那样抱着孩子小声安慰了。

“隔天我醒来,还是在地上,腿已经疼得压根动不了了。”

周中正攥紧了左腿上的衣物,眼圈发红,咬牙切齿道:

“她想杀了我!如果不是她,老子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只要是正常人,都能察觉出不对劲,并且无论如何,怎么看梁淑节才是真正的受害人。

可周中正不是正常人。

沈衡翳不住往旁边看,晏景医依旧没有大的反应,可本子上却已经多了不少东西。

细节都对上了,甚至还多了脑部受伤一栏。

晏景医用笔头轻轻敲了敲纸面。

不幸的童年得到确认,幼年时期遭受漠视和虐待也与作案特征相对应,而他所选择虐杀的对象,原形就是其生母。

可他实行长达四十年之久的报复,其原因应当不只是这个,还差一个最关键的转折点。

“继续。”

他的声音通过监控传到外面,冷冰冰的堪比里头锁人注意用的冷气,在外头关注这场审讯的警察也忍不住打个寒颤。

周中正吸了吸鼻子:

“继续啥?之后她就抛弃我了,就这样,我没什么好说的。”

“噢,这样。”

晏景医轻点两下头,再次抬眼,幽深的瞳孔中倒映出周中正的身形。

“是什么样的抛弃呢?不是简单的逃跑吧?”

他的语速缓慢,声音无比清晰地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她是怎么死的?”

一时间,空气宛若凝滞,在场的人无一不在盯着周中正,却又心照不宣地猜到了同一个结果——掐死。

方才审讯中,周中正描述了“踹”“摔”“踢”等动作,并且都能在尸检中找到相应痕迹,唯独致命伤没有出现。

要么这是周中正自个加的,要么就是模仿。

显然,结果是第二个。

周中正耷拉着手,垂眸投下一片阴影:

“还是七四年那会吧,冬天,怪冷的,她被几个大人架着,从外面拎回去的……我那会子喂狗呢,瞧见了就躲一旁看着,有个叔说——”

“‘暗货’真就不咋样,娃都恁大了还想着跑,你亏了啊老周。”

他低着头,手指交叉把玩着:

“我没撒谎,她就是跑了,抛下我跑了。我看着她被我爹爹拽着头发进了家,接着叔叔就都走了,门没关严,风一吹,那缝就开得老大,我就跟过去看。”

那天风吹得很大,山里头更是冷,他裹着大衣往屋里头瞧,煤油灯的灯光很暗,但光是暖的,妈妈的脸面朝着他的方向,暖光爬上她的脸,光线以上,妈妈上翻的双眼,直勾勾瞧着自己。

“那会子爹爹还没放手,就这样死死掐着我妈的脖子。”

事实总是沉重的,即使是早已预料到的事实。

一直到审讯结束,人也被带走,沈衡翳在走廊上依旧觉得恍惚。

等物证DNA比对结果一出来,这个案子就算是结了。

可这事绝不算完。

疑点依旧很多,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况且,他没有理由和权限继续查下去。

还有当时,周中正回忆里的那句“暗货”……

“别想了。”

脸上传来一阵刺激的冰凉感。

晏景医举着冒冷气的冰水,紧贴在他的脸上:

“这瓶我请你,就当感谢你那碗夜宵。”

“……那我也太亏了。”

菜和面的钱他可是照着物价打给老板的。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接过那瓶水,开了盖却没喝,冷凝在瓶壁的水珠聚集又滑落,最后落在地上。

“晏顾问,”

没等他说完,晏景医便开口打断:

“本案以外的问题,暂时拒绝回答,包括我需要的宏观因素。”

一句话直接打退了他呼之欲出的问题,沈衡翳勉强点头。

成吧,反正就暂时。

“那本案之内的?”

“说来听听。”

晏景医背靠着墙,拿着自己那瓶水喝了口,看着很轻松。

明明有了提问权,可沈衡翳反而一时陷入犹豫。

要问什么?

造成这场悲剧的真正原因?

那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宏微观两大因素。

周中正为什么会促成这种思想?

结果同上。

可一场刑事案件,离了这些,还能谈些什么呢。

“问你自己想问的。”

晏景医的声音打断了他继续的纠结。

与审讯时相差甚多,这是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语句,就连语气都觉得无比柔和。

“周中正的母亲,她……”

不用他说完,就自主地停住话头,实在因为不知如何问起。

为什么逃?

显而易见,常年的家暴使她苦不堪言。

为什么在挨打的时候把孩子挡在前面紧紧抱住?

兴许从一开始,她就没认为丈夫会伤害孩子。

啊,用“丈夫”称呼并不对。

他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人夫。

究竟想问什么呢。

沈衡翳甚至连自己都一时半会说不清,他脑子这会像挂了机,连冷静思考都没法做到。

晏景医却并没有失去耐心,倒是就着他说了一半的话,款款道:

“梁女士是个好母亲,也正因为是个好母亲,所以才为了孩子,忍受了几年的折磨。

对于经历这样折磨的普通人,无需几年,短短几月就有可能把人逼疯,可她坚持到了周中正能够上小学的年纪,她很爱儿子,也把他当做自己活下去的那根救命稻草。”

可救命稻草,既有可能救命,也有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在周中正前几年的记忆里,梁女士并没有要逃跑的迹象,偏偏是在他断腿那晚过后。”

孩子被生父活生生打断腿,彻底击垮了一位母亲仅存的希望。

“当然,没人知道这位女士、这个母亲,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我能肯定,她绝没有像周中正脑补的那样无情。

以及……你觉得,为什么她要等到七个月后才逃走呢?”

因为周中正的腿。

沈衡翳清楚接道。

就凭那爹的德行,就算孩子被打死,估计也不会管,周中正的腿虽然如今留有后遗症,但依旧能走动,如果当年他的生母立即抛下他不管,任由伤势恶化,那可就不是这点后遗症那么简单了。

晏景医没再接着说,见沈衡翳慢慢喝了几口水,眼神显然清醒不少后,才慢慢开口:

“你的问题问完了,我也有问题需要问你。”

“什么?”

沈衡翳看过去,谁料晏景医却直接走了过去,经过他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好好休息会,到时候再说。年轻人也要多注意身体,不然容易得老年痴呆。”

沈衡翳:“……?”

与此同时,方才审讯时的监控录像被重播,画面却被观者反复放大,直至屏幕上只剩下那张始终无过多神情转变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破四十好耶![旋转跳跃我闭着眼.JPG]

周中正是1967年出生的,1974年的时候七岁,那会国内还没开始实行九年义务制教育(八六年才开始实施的),所以没上学。

我这边老一辈的人叫父母都是方言版的“爹爹”和“妈妈”,当然还是会分地区的。

还会有两章,接着是结案后的一些小番外,接下来就要先修一下一案的文,暂时先不开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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