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芊凝久等不到苏拂雪说下一句,不得不出声喊她:“拂雪,你在想什么?”
苏拂雪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往事。”
“能让你出神至此的,想必那些往事定是十分值得怀念的。”
“因为这件事,我才能是现在这副模样。”
“可以与我说一说吗?”
苏拂雪默了一瞬,点头,随后将往事娓娓道来。
那日,妇人与苏拂雪说了她的故事。
苏拂雪至今仍记得妇人望向门外的,那带着期盼的目光。可终究,她没有等到那个说会来找她的人。
妇人年少时也曾求过仙,问过道,可家中老父亲觉得她在胡闹,认为这世上哪里来的仙人,便将她关在家里,不许她出门。唯一支持她的是青梅好友,对方既认同她的想法,又想法子将她送了出去,并与她一同走了。
她们真的成功了,寻到了一座不知名的仙山,成功进了山,却并没有被收入门中。
仙山的主人直言,她们有未了的尘缘,现在入门,不过是蹉跎岁月。却又没有将她们赶下山,而是留下来,与门中弟子一同修行。至于能达到什么程度,全凭造化。
她们便留了下来,日日与门中弟子一起悟道习剑。开始当然不适应,山门前那几百级用来“爬梯”的台阶,她们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终于能上下一个来回。
成果当然是喜人的,但随之而来的是父亲派出来寻找的人。
她们抗争了,最终还是被带了回去。
老父亲怕她再起逃上山的心思,刚好她已到了适婚的年龄,便匆匆给她许了婚事。
对方也是镇上的,她见过,是个还不错的人。但她无心婚事,不想耽误对方,只想上山修行。奈何父亲派来看管的人将她的小院守的水泄不通,她根本无路可逃。
婚期定在下月初八,她愁苦万分,也担心青梅好友会被家中责难,因为她已经许久没有得到对方的消息了。
婚期至,前一日,家中忙忙碌碌,她再次试图逃走,竟真的逃了出去。
她不敢趁白日出城,又担心此次出逃会连累青梅好友,便趁夜去了好友家中。好友似乎知道她一定会逃,也一定会找过来,已经收拾好了包裹。
她大喜,背过包裹,拉上好友便要走。
好友没动,静静握着她的手,看着她。
那一瞬间,她只觉眼皮酸软想睡觉,是好友挣开手,将她往外推的动作将她一下惊的十分清醒。
好友催促她快走,她不解,明明她们两个都可以走的。
好友没将心中的想法告诉她,只说:“若我们两个都不见了,家中长辈必然倾尽全力去找,到时,只怕我们谁都走不了。阿默,你且先走,我过几日去寻你。”
妇人名唤林默,那时不过二八年华。
年轻,意味着容易信任,况且,那是最亲近的好友,没理由骗她。
林默向好友寻一个确认:“当真吗?”
好友点头,眼中不舍被她藏的很好:“当真,我何时骗过你?所以啊,阿默,你要好好的,等我去找你。我不去,你千万不要出来。”
那是临别之言。
林默没听出来。
“好。我在镇子最西边的村子等你,等你来了,我们一起走。上次去山上,仙长说我们有未了的尘缘,这此过后,也该了了吧?等我们再去拜师,相信仙长不会再拒绝了。”
好友沉默点头,没说别的,只又一次催促林默快走。
林默还有好多话想说,想问好友有没有被家中责难,最近过得好不好,为什么看起来消瘦那么多?但到嘴的话,被好友一声又一声的催促生生堵住了。
她只能背着好友收拾的包裹走了,是一步三回头,只盼好友松口,说与她一起走。
但没有,直到踏出城门,身后也没有人。
水芊凝听到这,心中有些明白了。
林默与她的青梅好友,一个情窦未开,一个情窦早开。这样两个人,注定没有好结果。
她问苏拂雪:“后来呢?”
苏拂雪在记忆中仔细翻找,许久道:“后来啊……”
后来,林默按照约定的那样,去了镇子最西边的村子安顿下来。
那个是消息极其闭塞的村子,没多少还住在村子里,还是她们上次偶然闯入,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存在。
林默在那里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等到好友寻来,她有心去找,想起好友的话,也怕错过,便耐着性子多等了几日。
可依旧没有等到人来。
林默再也坐不住,当即便往回走,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阻住了好友的脚步。
走了两天的路,途中经过一个茶摊,林默进去要了一碗水。她只想赶紧喝完水继续赶路,可隐约间听到有人在讨论那场婚事,说那场婚礼之盛大,十里八乡,闻所未闻。
林默心中登时起了疑,她这个新娘子都逃婚了,哪里还有人去拜那天地?她有心上前去问一问,也确实站起来了,但那边接下来讨论的话却让她站在原地,久久无法挪动分毫。
“我还听说,就在婚礼当天,王员外家的小女儿突患恶疾,去世了。可惜了那么年轻的姑娘,连好友最后一面都未能见上,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们在说谁?
王员外家的小女儿?
那不就是……
不,不会,绝不会的。
阿锦她还那样年轻,她们分开那晚她还好好的,这才过去几日,怎么可能……
林默当然不肯相信,几乎是疯了似的往镇上跑。从白天,到夜晚,她似不知疲倦,未有丝毫停歇,终于在天黑时到了镇上。
沿街的小铺还开着,馄饨店里坐了几个客人,路上行人少了些,但一切都和以往无异,并没有因为她的逃离而发生任何改变。
是啊,世界少了谁都还是那个世界,谁离了谁也都能活。可为何,心却那般痛?
林默直接去了好友家,却是大门紧闭。
她想去敲门,但身份敏感,不能去,只能等。从天黑等到天亮,屋里始终没有人出来,就连看门的小厮也不见了踪影。
林默疑心是出了什么事,但贸然上门也不可取,思来想去,最后找了个路人,让对方帮忙去打听情况。
那人看她一阵,摇了摇头:“王员外家新丧女,丧事过后,就全家搬走了。”
新丧女?
原来是真的。
林默站在原地,无声的,眼泪一滴滴往下落。路人看她这副模样,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于心不忍,安慰了几句才离开。
林默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哭过后,她又往赵家跑,就是她原本该嫁过去的那家。她想去看看,那新娘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为何要冒充她的身份嫁过去?
林默在门外等了好久,没等到下人出门,反倒是赵家少爷火急火燎出了一趟门,没多久又带着什么回来了。
那一整个白天,林默都没有机会接近,便决定等入夜了潜进去看看。
那个夜里,在赵府,林默看到了身形长相皆和她一般无二的姑娘。那姑娘让她觉得陌生,只那双眼睛,是她熟悉的。
那是……
她想不明白,一切究竟为什么?
苏拂雪同样没明白。
水芊凝却明白了,为了所爱之人,只要对方好,哪怕放弃自由,以另一个身份活着,也甘心情愿。
可还有一点水芊凝没明白,两个凡人,是如何互换灵魂的?林默竟丝毫没有察觉吗?而且,这个法术损阴德,算是禁术,谁会为了两个陌生人做种事,有什么图谋?
“你没追查过那个法术的来源吗?”
凡走过,必留痕迹,根据这个法术往前追踪,也是能查出一二的。
苏拂雪神情有些严肃:“当时便查了,但时间太过久远,对方那时的修为又高过我,我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那就是有备而来了。
水芊凝蹙了蹙眉:“这事你跟印师兄他们说过吗?”
苏拂雪点头:“当时就传讯说了。”
水芊凝问:“他们怎么说?”
苏拂雪道:“派人去查了,没什么有用的线索。而且,我有预感,那件事恐怕还没完。”
水芊凝不解:“此话何意?”
苏拂雪缓缓摇头:“不知道,直觉吧。山雨欲来,总觉得太平不了几日了。或许我们该早做准备,不管是面对魔族还是什么。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水芊凝深以为然。
魔族之患近在眼前,无数先辈大能都不能尽除魔族,而是将其封印起来,可见魔族实力强劲。或许,他们这一辈人倾尽全力也不能阻止魔族重归世间,但也要倾尽全力去做。
其他的,便尽人事,听天命吧。
水芊凝沉思后道:“好了,闲话少叙,接着你之前未完的话往下说吧。拂雪,你为什么要学起死回生之术?”
苏拂雪无奈:“师尊那一卦让我知道,我此一生,终会遇到一个人,她是命中注定我逃脱不了的。或许,我会死;又或者,我得以飞升。但不论结果是哪个,我都不愿被人摆布。
我寻这起死回生之法,一是为我自己;二则,人终有一死,若以我无用之身,在最后时刻能再为同族做些事情,那便不枉我来这世上走一遭。”
水芊凝望着苏拂雪,沉默良久。
苏拂雪笑笑:“当然了,如果能活着,我是不会选择走上那条死路的。一切不过是在做最坏的打算罢了。”
水芊凝问:“是那个叫祁云筝的姑娘吗?”
苏拂雪点头。
水芊凝好奇:“你怎么确定就是她?”
苏拂雪答:“因为她给我的感觉跟所有人都不同。”
水芊凝笑一声:“还真是有些儿戏呢。”
苏拂雪跟着笑出来:“谁说不是呢。但确实是她。”
水芊凝又问:“我看你成日将她带她身边,可是在寻破解之法?”
苏拂雪不否认:“有一部分原因吧。”
水芊凝:“另外的呢?”
苏拂雪:“怕她跑了。而且,她总归是我徒弟,不论有没有这层原因在,我总得护着她。”
水芊凝:“可没见你对坐上你位置的那个徒弟这般上心。拂雪,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将她推上那个位置?”
苏拂雪:“我有我的路要走,阿枝她,自然也有她的路要走。未来,她会承我衣钵,继承守静峰。趁现在,让她多见识见识总不会有坏处。况且,我如今还在,谁敢动她?”
这倒是实话,只要苏拂雪还在,便没人会不要命的去动梧枝。同样的,只要她在,长生仙门便不会没落。
但现在是现在,未来的事,谁又说的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