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空洞洞的无神，心里最后一丝丝期待化为了泡影，没想到最后染眉还是要他死，他就这么罪无可恕吗。

他觉得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浑浊颠倒，染眉看他倒下后更多的是兴奋，她不停地扒饭，甚至都没咽下去……最后一眼，裴煜看见了一道浅绿色的身影。

在最后，他在惜祥宫醒来。

他被告知，自己已被柔妃慕沁收养名下，恢复了皇子的身份 ，要尊称她一声“母妃”。

而那个女人，染眉死了。

死了。

她原来想和他一起。

所以到底是舍不得吗，他笑了，看来自己是真的病了。他又想起了刚开始的时候，染眉总是亲切地呼唤他，亲亲他的小脸，告诉他，这是欢喜的表现……现在有多么好笑，人果然是会变的，有血缘关系的人况且如此，何谈别人呢。

慕沁没有告诉裴煜，收养他的过程，见他第一眼时，也没有过分的亲热，冷冰冰地看了他几眼，说:“你以后就是我慕沁的儿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裴煜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个救他的人也没了踪迹，慕沁说那人今日刚好出宫了。

裴煜沉浸在回忆里，那些个日日夜夜，他不停地研读学习，他每每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心里总有会想起那个冷宫里夜夜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自己……和那个疯女人。

裴琰嫌弃的，对自己厌恶至极的眼神中透露着微弱的杀意，到底还是介意自己的“厄运”呢。

他长到如今这个年纪，不知有多少次在生死关头徘徊，那些来自顾家的“恩赐”，有时他中的毒，虽不会立刻致死，但是这个过程对于年幼的他来说，是钻心刺骨的。

慕沁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旁观者，不让他死了罢了，她总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感觉。

裴煜知道自己对她的价值，仅仅是日后若是他能够得势……

无所谓，没有人会喜欢他。

他知道的……

他的脸色越发阴沉，眼角的血丝变得明显，他像刚刚溺水得救的人，瘫倒在岸边不停地大口喘息。

“裴煜。”

“嗯...”裴煜听到黎栀的声音，眼神里多了点温柔，方才自己的样子不知吓到她没。

“裴煜，你现在很好呢。”黎栀道。

“菀菀又说好话哄我。”裴煜嘴角微微上扬，目视着窗外的景色，余光中，黎栀一脸担忧的模样，他心情不知怎的忽然很好。

“我没有哄你...至少我看到的你，是好的。”她将一块糖放到裴煜的手心里，“好孩子，这是奖励你的。”长这么大不容易。

看着裴煜的脸，黎栀感觉心里酸酸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她从小就是在父母哥哥的宠爱下长大的，这种独自成长的痛苦和酸楚，她不能想象。

“呵。”他看着手心里的梅子糖，真把他当孩子了。

“谢谢菀菀。”

他慢慢靠近到黎栀旁边，快速地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吻，黎栀的脸软软的，像是刚刚发酵的面粉团子。

他的鼻尖上还残留着一缕馨香。

“裴煜！”黎栀又被吓了一跳，气鼓鼓地一把将他推得靠在椅背上，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她在安慰他，他居然...

又戏弄她……

“三殿下，可以离开了。”她没好气地说道，拿着帕子擦擦自己的脸。

“啧。”裴煜起身，走到她面前。

黎栀动作一顿，不明白裴煜要干什么。

“不许擦。”

风将院子的繁花送进了屋子里，静悄悄地落在窗台上。

屋里的男子轻轻柔柔地吻着他怀里的女子，大掌攥着女子的小手，小手不停地挣扎着，随后轻轻放在他的身上，这个吻湿湿的，由浅入深，慢慢的，她白皙的小脸微微透着淡淡的粉，像早春里的桃色。

裴煜看着她额前细细碎碎的发丝，她的脸生得是那样好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还带着点点星光，可是没有不悦的神色，想来是喜欢的。

他蹭了蹭黎栀的鼻尖，低低地笑着。

“看你，怎么擦。”他说话时只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融进自己的眼里。

他到底还是向往阳光啊，那么温暖又炽热，他轻轻抚摸着黎栀微烫的脸蛋，热热的。

她有些小聪明但还是笨笨的，自己这么小一只，还想着保护别人，想到这，裴煜又笑了。

黎栀小口喘着气，感觉被他蹭得有些痒离他远了些，双手抵在他身上，“你...”

两人之间隔着些距离，可黎栀感觉裴煜的声音却近在咫尺，她好像有些乱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的，感觉心快要跳出来了。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我...”

“乖点，我会护着你的。”他走了，留下黎栀一个人在屋里慌乱。

他真的不担心呢，她现在可是皇帝的妃子，他是皇子，他们...

黎栀越想越心烦，这个家伙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每次他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的侍女都不在了，难睦月阁里有他的眼线，他的势力已经涉及到皇城宫墙之内了吗，他之前确实说过，这里的一切他都知晓……

她身边的人，谁会是裴煜的手下。

她现在对裴煜来说，有价值吧，所以她还是安全的，可是他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呢，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了，只是不讨厌罢了...

想到这里，黎栀有些恼意地捶了自己的头，怎么会这样想，什么价值不价值，她搞不懂自己的心，她这样是在利用裴煜吗。

她忽然想到了初见之时。

惊鸿一瞥。

那种心上泛起层层涟漪的感觉。

看着裴煜那双深邃的眼睛，虽然感觉他浑身上下充斥着戾气，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但是对上他的视线的那一刻，她感觉心里的噪音一下安静下来了，心跳得有些奇怪。

是喜欢吗...

那他是...喜欢自己还是也想着利用自己。

关于裴煜的儿时，她从来没想过会如此凄惨。人人都说他心狠手辣，可谁又是一生出来就会如此呢。

而且他对自己，完全没有敌意，也没有提出任何有关于要利用自己办事的要求，这么想他，黎栀第一次对自己感到羞愧。

可现在，她该如何

不管他是不是认真的，他对自己总归是好的。

只是...

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他和她之间，无论是真是假，都是不被允许的，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黎栀不知道了。

她还有家人，要是她不在了，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她心里刚刚鼓足的勇气一下子逃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