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厅后，林悦止住原本同秦昭云的闲聊，神色平静地问：“你一来就和她碰上了？”

秦昭云起初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应道：“嗯，她来得比我早。”

林悦沉默了会儿没说话。

秦昭云问：“心疼了？她起码等了一个多小时。”

林悦矢口否认：“没有，只是问问。”

顿了会儿，她又补道：“我只是有点意外。“

她只是意外晋舒在宴会厅露台那一面隔了将近一个月之后，还会主动来找她，还是带了一捧红玫瑰来的。

红玫瑰的寓意人尽皆知，林悦不至于不明白，只是觉得在公司楼下的大厅里带着束红玫瑰，心思那样昭然若揭地等了她那么长时间，只为了见一面，说两句话，实在不像是晋舒能做出来的事，包括临走时攥住她手腕那一刻的慌乱神情，和说出的话，每一样都是出乎她意料的。

所以林悦难免有些不太能反应过来。

林悦不喜欢在不冷静时处理问题，也确实是事先就答应秦昭云一起吃饭。加上她和秦昭云间的关系，她也不可能带着秦昭云跟晋舒聊这种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之后再聊。

至于秦昭云说的心疼……

林悦碾了碾指尖，有些沉默。

从分手开始，有关于晋舒的情绪在林悦心中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林悦的习惯。决定放弃某样事物，或是做出某样决定后，就模糊淡化于此有关的情绪，保证自己的平静和理智，所以此刻林悦其实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她与晋舒有关的感情都太复杂了，她说不清此刻五味杂陈的心情里，到底哪一样占了上风，也不可能拿出来同秦昭云字字剖析，于是矢口否认，因为这是最简单的处理方式。

秦昭云昨晚的邀约其实算得上是无事献殷勤，往常林悦自然是会拒绝。所以林悦昨天的松口允诺其实就是一种默许接近的信号。

林悦不认为自己能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就从过往里走出来，然后淡忘梦里的一切。这场梦做得太久了，林悦太沉浸其中，所以久久不能醒来。

但她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年总是连接近的机会都不曾给过旁人，所以她才会那么执拗，那么死心眼，就只认一个晋舒吧。走出她框限给自己的牢笼，也许就会更快释然过去那些愣头青式的执着。

所以林悦接受、默许秦昭云的靠近。

——

餐厅是秦昭云选的一家意大利餐厅，离林悦的公司有点远，所以林悦还从未去过。开车去的路上，两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只字不提有关晋舒的事。

秦昭云的品味很好，也很了解林悦，餐厅的氛围是林悦一贯喜爱的风格。

同时秦昭云也是个幽默风趣的人。相识多年，虽然这些年少有见面，但共同的朋友和圈子已经足够提供她们聊天的话题。吃饭时，秦昭云话题没断，主动、热情，但也始终在林悦舒适的范围内。

刀叉碰撞的清脆声响中，一顿饭两个人不知不觉就吃了很久。

秦昭云嘴角含笑，直勾勾地看着林悦，有些惋惜似的轻声叹道：“好久没有这样和你一起吃饭聊天了啊。”

林悦闻言笑了笑，道：“确实，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了。”

但秦昭云看着林悦的眼神隐约变得有些幽怨起来，林悦心知肚明是因为什么，但秦昭云没有直说，林悦便也没有点破，只是笑了笑，糊弄了过去。

等开车将林悦送到酒店楼下，林悦打开车门，就要走下去的那一秒，秦昭云突然就叫住了林悦。

林悦转过头去，在后视镜里同秦昭云安静地对视了会儿。

秦昭云和林悦的确风格相近。狭长的眼眸，精致的五官，妩媚的长卷发，还有举手投足间透露的风情，哪一点都像，但又有所不同。

林悦的眼尾轻微的上挑构成了她五官里的那份独特的风情，但遗传自林景国的凌厉眉峰和眉眼的深邃却又削弱了她的妩媚感，增添了许多锋利，让林悦更接近于一柄软剑，剑身柔软如绢，但实则包裹着锋锐，美丽中又带着危险，一不留神也许就被割破咽喉，亡命于剑下。

所以林悦的风情与危险并济，恰到好处地平衡。

而秦昭云则生了一双柳叶眉，柔软而不锋利，单看眉毛可谓温柔似水，眼眸却生得凌厉，充满危险和攻击性。但是偏偏骨相又没有林悦立体深邃，于是秦昭云凌厉而富有攻击性的眼眸在五官里显得格外吸睛。

秦昭云的妩媚和风情来自她的漫不经心，和隐而不显的一点傲慢。因为散漫、随性，所以眼眸流转间会显露出漫不经心的妩媚。

相较之下她要更接近于一柄女士的硬剑，体量更轻更薄，然而却不减锋锐，哪怕是妩媚里也带有攻击性。

但是此刻林悦从后视镜中看见的秦昭云同寻常都不同，少了许多的锋利，像是突然上了剑鞘，不再锋利逼人，眼神里竟也显露出一点如水温柔。

林悦知道，此刻的秦昭云又不再是旁人眼里的秦总，或是秦家这一代当之无愧的掌控者了。她是林悦记忆里在犯了错时不动声色替她遮掩的昭云姐

林悦得承认，和秦昭云在一起很放松，很自在。

但是你知道，人有时候就是会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秦昭云这时候开口，说：“别着急拒绝我，好吗？但是做让你放松的事，别勉强自己。”

林悦静了静，望向她此时柔软异常的眸子，轻声应到：“好。”然后合上车门进了酒店大厅。

打开手机看了眼微信，舒翊妍给她发了消息。

「晋舒去你公司了？？？」

「什么情况？？」

「还带花了？？」

「谣言吧」

「不然她就是被夺舍了」

林悦眉毛压不住地抽动。

「你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舒翊妍：「这个你别管，我在你们公司有我自己的八卦人脉」

「比心JPG.」

「先回答我的问题」

「带墨镜耍酷JPG.」

林悦：「……」

「她确实来了」

「还带了束玫瑰」

手机那边的舒翊妍这会儿简直像闻着肉味的狼，因为从林悦嘴里撬出点感情方面的事是真不容易，不然她也不至于费尽心机混进林悦他们公司的八卦群了。

舒翊妍心里一边感慨一边噼里啪啦打字：「红玫瑰啊？？」

“仪式感”的需求被摊开在人们视线中的如今，一束花代表不了爱情，一束玫瑰也代表不了爱情。

白玫瑰可以寓意纯洁，碎冰蓝可以做搭配的花材点缀其间。它们都有可能是友谊或祝愿的一种寄托。

但唯有红玫瑰，我们一直赋予它与爱情相关度最高的寓意。

所有的花里，唯有红玫瑰是最经典，最通俗易懂的爱意表达。

也许有人觉得它艳俗，土气，但仍然不能改变代表爱情这件事上，属于红玫瑰的那份经典。

所以林悦回复「嗯」时，舒翊妍在手机这头却犹疑起来。

晋舒的种种表现都在脱离舒翊妍过往对于她的印象。

晋舒像在和过去的背道而驰，逐渐挣扎着、痛苦着，从过去的血肉里剥离出来，从过去里脱胎出一个全新的她。

比过去主动，勇敢，也比过去更“出格”一点的她。

从晋舒在分开后执拗地去参加有林悦在的各种应酬和局，哪怕不说一句话也还是要去见林悦时，舒翊妍就隐约有所预感。

然后预感在此刻得到应证。

晋舒的确与过去不同了，她正在逐渐变得陌生。

至少从前那个晋舒，不会主动在公众场合做这样“招摇”的事，更不会还带着这样显眼的红玫瑰花去，，也不会在分手后这样执着得近乎执拗，不肯放弃。

只是舒翊妍略有一些遗憾地想，如果是在过去，晋舒完成这样的蜕变，她或许也不会一直固执地认为，林悦分手是比这样耗着更好的选择了。

因为一个勇敢的、主动的、执着的晋舒，又还是那样纯粹和温柔的话，是值得林悦的执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