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大家或许都被应玄行那番话的警告威慑住,默契地没有再提起云寨相关的事。
偏偏是从那晚开始,纪乔发现自己身上发生了难以名状的诡异事情。
夜里他回房间,往往总在半睡半醒之际,就感觉被什么东西压住,身体动弹不得,眼睛也莫名地睁不开。
……
就算是鬼压床,这特么还是个gay鬼?
……
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求你……”
凉嗖嗖的轻笑从耳边擦过,万物骤静。
梦醒了。
纪乔腰酸腿疼的睁眼,发现自己全然无事地躺在床上,正对着他的那扇民宿自带的全身镜照出了一张面色潮红的脸。
……
事实是残存//涨//意的地方依旧难受,就像还在里面没有弄出来。那些“它”啃咬过的地方到现在也泛着微弱疼痛,只是望上去却完好无伤。
纪乔来不及穿鞋,下床那刻却腿软的差点摔倒。他强撑着疲意和酸痛奔到门口看锁,现实却磨灭了他最后一点希望。
门依旧是从里锁上的。
民宿的窗户是木质结构,有个十字架固定着,成人的体格根本无法从小窗进来。
难道真的只是个春梦吗……
他为什么会做春梦啊?
……
目前仅有这种可能性,再深想,就是科学之外的东西了。纪乔只好安抚自己人生总会发生些诡异事件,既然“它”也没得逞,说不定今晚就没有了。
所有安慰的心理防线在第二晚全部一道道破防。
“它”又来了。
……
再次醒来后,纪乔身上仍然清爽干净,如前晚般一点痕迹没有。他想去找秦闻他们讲述,也自知这种事情可信度太低,他也没有证据,可能还会被当成精神病。
第三晚,“它”按时在梦里赴约,这次纪乔能感觉到“它”抱得自己很紧。每一次,“它”出现的时候,他的身体都好像被冷空气裹着,四肢酸软无力到让人放弃抵抗,任由对方吻过了他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翌日醒来,房间安安静静,纪乔知道这又是个梦,或者,他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久而久之,“它”三天两头来一回,纪乔实在不愿再理“它”,权当是个噩梦。
……
“它”每一次的抚摸缓慢又温柔,握着纪乔的手领着他去动,做对了还会轻轻笑着夸他,简直像个富有耐心的老师。
……
临睡过去之前,纪乔才咂摸出些报复的意味。
还是个记仇的鬼。
白天的时间空余下来,纪乔就背着画板到处去采风,仿佛真的应证了他来时阐述的第一个原因——参考苗寨建筑设计图。祁瑶一行人同样天天苗寨各处到处溜达摄影,一人抱着一个相机就早出晚归。
作为导游的应玄行没理由要跟着别人办私事,闲着无聊就在檐下喂喂鸡,逗逗蛇,浇浇枫树。好几次被秦闻打趣他像终日在家等子女归来的空巢老人。
有天纪乔背着画板回来,见应玄行坐在枫树的摇椅上闭眼浅寐,叶片打着旋儿落在他肩膀。纪乔怕吵醒他,放轻脚步,入室取了条薄毯想替对方盖盖。
然而不等他碰到应玄行,后者就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珠子一转就望向了院里的纪乔,于是显得纪乔举在半空的手多余又尴尬。他瑟缩了下,打算收回手,“……我以为你睡着了。”
恰逢火烧云缓缓在苗寨的天际铺陈,到处都漫着夕色,映照应玄行的脸同样有种暖融融的感觉。他自然地接过纪乔的毯子,其实更像是抢过去的,嗓子有些哑,“本来是睡过去的,听到门口有动静就醒了。”
纪乔就势坐在旁边的木椅,放下画板,“那怎么不说话?”
“唔……”应玄行弯起抹温和的笑,“想看看你要干什么?”
“没想到,你人真好。”
纪乔分不清应玄行话里的调侃多还是诚心多,只扯了扯嘴角:“……谢谢夸奖。”他睨到前面人脖颈处贴了一小块四四方方的纱布,“这几天见你脖子都有纱布,受伤了吗?很严重?”
“不是很严重。前几天逗小狗玩,被误伤了。”应玄行神色顿了顿,脸上笑意不减。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发丝尽数散落在躺椅上,映着张昳丽的脸。“今天又去平川瀑了吗?”
纪乔点点头,“差不多,快画完了。”
夕光柔和了应玄行那双异色瞳,衬得眼里情绪更热情明媚,“我可以看看吗?”
看人先看脸并不是值得推崇的说法,但一些时刻纪乔觉得这话并不无道理。比如现下他就拒绝不了应玄行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这很容易让人生出虚荣的满足感。
纪乔取下画纸递过去,“给。还差一点没画完。”
这是前两天他们游玩时撞见的小型瀑布,网上的苗寨攻略中并没有这一景观。应玄行说这叫平川瀑,一条白练似的水瀑贯穿了半山腰。
那时夜已黑,他们仅靠提着的几盏电子纸灯照亮漫漫长路,天星水色齐汇聚在瀑下一道小潭面,月晖融着山影,波光粼粼,湖景美得祁瑶拍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照片。
美则美矣,时间久了应玄行就不免提及,“平川瀑附近别乱走,瀑布后面就是云寨的断崖,很危险。”
“okok,”秦闻轻轻拨乱潭面的倒影,看它一圈圈荡开涟漪,“这里漂亮的像画似的。”
许是因为这无心的一句话,纪乔觉得可行。他翌日就提着画板独身上山,寻了一块老旧的大青石边作画,空林唯鸟语鸣。
有一次他画的太晚,竟然发现在凌晨一两点左右的时间点,平川瀑的水流逐渐稀薄了。隔着小型湖潭与近乎浅薄的水幕,纪乔依稀能窥见到山体内的景象。再过一会儿,水流彻底停了,只从顶端的尖石滴滴答答往下落水,露出内里黑压压的洞穴。
离得近了,还能感受到瀑布湿润的潮气,洞穴内不全是伸手不见五指,深处隐隐有一点朦胧光亮,似乎是连接另一边的通道。
纪乔心念一动,盯了那座充满致命吸引力的洞穴很久。直到水流声复又响起,一切慢慢回溯,莹莹水色重新覆盖住半山腰,他才恍如隔世般回过神,回了民宿后闭口不提这桩发现。
因是彩墨画,纪乔上色很慢,连画了两三天都没结束。哪怕是梦里被“它”撩//拨//的//欲//火烧身,意识模糊那会儿都还惦记着自己的画。
所幸最后效果不错。应玄行明明看不清纸上内容,但他还是大肆鼓励性点评,诚挚道,“虽然我看不太清,但我觉得你细心研究去画的东西,是不会差的。”
“……谢谢。”
纪乔揉了揉肩膀,觉得一日疲惫似乎也随之消散不少,“你现在还困吗?回房睡吧。”
“睡什么?”
有道熟悉的嗓音揉着长街的风快速传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在这一刻具象化——纪乔觉得秦闻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似的状态实在难得。
三人说话间就从门外进来,夏风卷起一地枫叶,秦闻嘴上咬着苹果,说话含糊,“诶,应玄行,你都不用上班的吗?”
苗寨同住了一星期有余,他们确实没有见应玄行提起过他的工作。
闻言,纪乔也好奇地偏过头等应玄行回答。
“我吗?”应玄行伸了个懒腰,“我应该属于自由职业者吧。非要说工作的话……收租算不算?”
秦闻被震惊,“收哪里的租?”
“东南边全部的苗寨民宿都是我名下的。”应玄行想了想,补充一句,“还有西南山腰以下的那些。”
停云山的民宿最多,能供旅客居住的打眼望去就有几千栋,民宿又分开按间算,规模大的吊脚楼能容纳七八间单人房,一晚收入十分可观。
位于东南边的苗寨是景点最多,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纪乔查过价格,最便宜的单人间民宿一晚也要一百以上。
“我靠……”秦闻心算了一晚的大致收入,眉因诧异抬得高高的,“原来你是包租公啊。”
应玄行睨他一眼,不置可否,“你是不是忘了还要扣去成本和人工费。”
“那也挣很多啊。”秦闻立马追问,“你缺不缺掌柜?本科学历行不行?不过我是学生物的。”
应玄行婉拒,“本店不招外族人。”
秦闻痛心疾首,“偏见!你这是偏见!万恶的资本家!”
不等他控诉完,祁瑶失笑着骂他真是掉钱眼里了。门外的街上熙熙攘攘,几人聚在一起闲散又欢愉。纪乔倒是不意外应玄行的有钱,毕竟人身上的气质是藏不住的。
前段时间,祁瑶和纪乔无聊那会儿闲谈,她觉得应玄行属于是苗疆中的资产阶级。
问及理由,祁瑶直接点明应玄行身上那些花纹繁复精细的银饰十分贵重,她去过好几家锻造银饰的苗寨店铺考察,发现类似于这种纹饰技术级别的银饰,造一件至少五位数,上不封顶。
再论起停云山苗寨的服饰,看似造型简易,但应玄行苗服下摆采用的是做工复杂且极其耗时耗力的苗族锡绣,单看成色就知价格必然高昂。
无论是从财力、颜值还是对苗寨文化的渊博,一路看来苗寨没几人能比应玄行清贵。
那次闲聊完,祁瑶眉含忧虑地提醒纪乔,“应玄行的身份绝对是不简单的。你和他走得最近,记得小心点。”
以前有老人说,来历不明的人必有二心,纪乔记住了这句话。日久相处,他能感觉应玄行确实藏了没有告诉他的事,但他却又觉得不像是会威胁他的歹事。
人有不能付之于口的秘密很正常,毕竟他也没有告诉他们,有关乌溺的事情。
大家在院里随意扯天扯地,太阳就在这会儿终于慢慢落下地平线,应玄行盯着最后一缕橙光在指尖转瞬即逝,有些失神。他想起些什么,向他们开口,“我有事要离开苗寨一趟,今晚走,可能不在一两天,如果有急事就给我打电话。”
哪怕是苗寨最繁华的地段,信号其实也不是很好,纪乔半开玩笑问,“那没信号怎么办?”
应玄行建议他,“你可以试试古代的信号烟,我是指放烟花。不过你们可能要承担山林会失火的代价。”
纪乔又问,“你下山采药?”
就像他们在停云山初见那样,苗疆少年从大雾中来,声称下山摘取草药,借搭一趟顺风车。
应玄行顺着纪乔给出的理由点头,“差不多。”
纪乔没再多问什么,只嘱咐他注意安全。
这晚意外的安静,以往秦闻一行人回来都会拉着纪乔和应玄行坐在二楼客厅闲聊,或者打游戏,分享今天做的一桩桩事情来消磨时间。
不知是否因为应玄行九点左右就离开了,连最欢脱的秦闻也在房间闭门不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静得反而让纪乔觉得不对劲。
十二点的街上几乎没有人走动,苗寨作为景区,到处灯火通明。纪乔睡不着,就伏在房间的窗栏边往下看,望见苗寨以梯形样错落在山间,星星点点亮着灯,天地似乎化为一体。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多年前,乌溺也会在此一同看过这副景象吗……纪乔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离开苗寨,为什么至死不提过往,为什么从不告诉纪乔他小时候的事。
“汪!汪!汪!”
楼下乍然响起两三声打破深夜寂静的狗吠,纪乔从思绪中抽出身,垂眼看清街上的景象后猛地怔住,他喊了一声,“秦闻!”
三个人背着包显然刚从院中跑出来,各自整齐穿戴了冲锋衣、登山包、手电筒……深更半夜,纪乔不信他们带着完善的装备是要去爬山登峰的。
方才喊的那声音量并不大,夜里穿透力倒很强,生生让他们顿住前行的步伐。几人面面相觑,大概在商量出现意外的对策。
在此期间,纪乔已经快速从楼上跑下来,距离近在咫尺,他和祁瑶对上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问,“你们去哪?”
祁瑶没有立刻回答他,人也没有了平日活泼灵动的模样。她沉静地举了举手电,缓道,“出去一趟,和你没有关系。纪乔,回去吧。”
“你们要去云寨?”纪乔压下因极速跑动而急促的心跳,喉结滚动,“是吗?”
三人没有接话,沉默即是答案。
秦闻目光锐利地盯着纪乔,见他低头平复呼吸的脸上慢慢堆砌起了一丝笑意。
夜色里,纪乔一双漆目分外明亮,他问,“要不要,一起合作进云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