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兆躲在墙壁的一角，几乎是在斯图冲下台阶的一瞬间就隔着一堵厚厚的石墙以及老远的距离就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去感知斯图的状态，就发觉下面亮着光的“蜂房”发出了一些不同凡响的声音。

就像是在应和着外面那种又像鞭炮声又像是某种脂肪溅在热油里的那种炸响的声音，下面传来木头爆裂的声音，张木兆几乎是立即闻到了碎木头的香气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有点恶心，因为大量血肉的味道竟然也是相当甜腻的。

张木兆一阵恶心，干呕了几下，突然有些感谢自己此刻饥肠辘辘，这样就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他感觉到有一股向下的压力逐渐推着自己的身体往下沉，但好在提前用木屑和灰尘划定了范围，至少这个神秘的西方法术没能成功地将他吸下去吞吃掉。

因为完全没有学过现代学科相关知识，所以张木兆只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并不知道这其实算得上是一种大气压强所造成的现象。

他紧紧贴着石壁，有种这里有一扇门扉即将被打开的预感。

即便有阵法作保，张木兆此刻也是很不舒服的，他不是很适应这种内脏被用力挤压的感觉，好在他突如其来的预感一向颇灵验，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空间内压着他的力量突然撤走，随即身旁猝不及防地出现一个一出口——一扇原本肉眼无法分辨的门被打开了。

马上有个人被从外面推挤进来，张木兆听到斯图在外头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妈妈！”，电光火石间下意识地抓住那个人的胳膊，以自己的身体护着对方倒向下坡的方向。

他其实不是不能躲开，张木兆完全可以扯着那个不算瘦小但分外单薄的女人贴回自己所画下的阵法，至少这阵法能吸住他们不至于仓促滚落下去。

但艾瓦却双手推拒着他，紧皱着眉头回望着开门的方向，张木兆发现为首的几个人脸上都有肉色凸起的在爬，仿佛是皮下豢养了什么活物，他猛地联想到斯图曾告诉过自己令他被严重烧伤的、从人类皮肤下面爬出来的黑色火虫。

他立即捞着艾瓦向后滚，可惜两个人的惯性太大，张木兆还是没能完全抓住面前这位女士，导致两个人都还是往下掉了，磕在台阶和坡道中间的凸起处，算是往下落了两圈的距离。

万幸的是张木兆清楚最下面的那个空间里都有些什么，他拼命用身体制造出摩擦，用腿使劲踩到甬道半边的墙壁稳住身形，也挡住了艾瓦的下落，两个人最终趴着停在了通道的下三分之一处。

软组织挫伤了的张木兆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艾瓦眼明手快地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把木屑一样的东西朝着冲他们飞下来的虫子撒过去。那把碎屑看起来并不轻盈，在空中飘散开以后却迅速地形成一团红雾，那些虫子在遭遇粉尘之后立即朝反方向飞去，挥动翅膀卷起一部分粉尘朝着自己的主人冲了过去。

那些女巫们几乎是立即就发出了哀嚎，张木兆没有分心去看，认定这团红雾里应该存在能够克制或者伤害她们的东西。

他如今已经算是百分之七十的肉体凡胎，虽然还算扛打，但不如从前耐痛，这会忍不住“嘶”了好几声，感觉自己的肋下说不定已经磕断了两根骨头。

但门外的人似乎并不准备就此放过他们，立即有人忍着痛伸手掏出一个小号伏特加酒瓶那么大的容器，木塞一拔就将瓶子里的东西全数泼了下来。

但她的物理大概没有学好，所以大半的液体被泼到了上面的坡道上，将实心土层腐蚀出了坑洼的痕迹。

“还不如整个瓶子直接扔到他们身旁摔烂再炸开呢。”张木兆有些庆幸地腹诽着。

他试图将自己撑起来，而艾瓦已经勉力爬到了一旁的台阶上，算是都稳住了身形。

她没有斯图那种说万国语言的能力，对着张木兆说了几句话，发现他什么都不懂之后只能冲着面前的年轻男人用手比划。

她的眼睛不经意瞥过他的一头黑色的半长发，漏出一点怀念的痕迹。但情况很紧急，艾瓦只能指了指下面表示他们应该躲下去，而张木兆看懂了她的意思，连忙大幅度摆手，比了一个国际通用的“X”字手型，表示下面可去不得。

而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斯图突然在通道的最上层，也就是开门之后能够容一两人停驻的小平台那附近吼了一声：“滚开！”然后张木兆就看到他撞得一个个子同他一般高的女巫摔在了坡道二分之一的地方，随后滚了下来。

桃子哥连叹气的时间都没有，连滚带爬地躲到艾瓦下面的两级台阶处，他以为那女巫会直接滚到他们面前，对方却在刚才被腐蚀过的坡道上被挂住了衣服，同时也沾到了一点那种强腐蚀性的液体。

她像是遭受了什么极大的痛苦一样地跳了起来，这导致身体更加无法保持平衡，几乎是一种惨烈的方式像保龄球一样从上面一路通畅地撞到了“蜂房”的入口中。

随后，在上在下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姑娘发出的尖利悲鸣，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像张木兆这样的局外人才稍微有些抽离地意识到刚刚滚下去的其实也就是一名年轻的女性而已。

艾瓦的眼睛内蕴一种难以被轻易描述清楚的情绪，像是悲悯，又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和接受。

看起来她像是弄清楚这下面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刚刚撞进地窖的女巫这会儿像疯了一样露出上半身疯狂地扒拉着想要沿着台阶往上爬，但那几级被张木兆踩过的明明没什么问题的台阶这会儿就像是被抹了油一样滑，那名女巫徒劳地挣扎着，装若疯癫地嘶吼着，但她就是爬不上来。

很快她就像是被什么蟾蜍的舌头卷回到“蜂房”的内部一样，那里传来一声很闷的炸响，就像是隔着一堵墙去听气球爆炸，马上弥散出新的腥甜味道。

张木兆忍不住抬头看向艾瓦，她颤抖着伸出惨白的一只手抹了把自己额头的冷汗，冲着上面的斯图喊了句什么。

张木兆听不懂，但他大概能猜到艾瓦说了什么，于是也跟着喊了一嗓子：“你不要下来！很危险，我想办法带她上去！”

斯图大概没想到会在这里同张木兆重逢，而更想不到他那一撞会造成对方目前生死不明的结果，虽然在妈妈要被人推下去的时候男孩儿已经将生死抛诸脑后，但这和他亲手将一个人推下去撞烂脑袋是不一样的。

那名女巫的惨嚎让他觉得全身发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斯图觉得胸前的伤处更不舒服了。而又因为他刚刚莽撞的行为，导致辟尘的作用被打了折扣，至少站在小平台最边缘处的几名正在与红雾搏斗的女巫几乎看清楚了他。她们立刻指着斯图冲外面的其他女巫喊叫道：“这里混进来了一个不是祭品的男人！”

但因为辟尘只在她们几个面前失了效，所以在外面观望的人们还是没有注意到斯图，他依旧是被这个地方所排斥的。在外围人眼中，试图将艾瓦推到仓库的那几个人先是疯狂拍打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有个人突然往后倒了下去，再之后就是她传来了声声惨叫，可能是被已经开始消化的仓库“吃”掉了。然后这几位伊迪斯的随从者像是疯了一样指着一个门内一个阴暗的角落告诉她们那儿还有个人——甚至是个没有被制作成祭品的男人。

她们状若疯癫的样子让这次负责制作祭品的几名沼泽女巫非常不悦，那几个人这么吵嚷，不就明摆着在指控她们让祭品跑了一个吗？

为首一名叫作伊拉的棕色自来卷女巫站住来反驳她们：“你们疯了吗？那儿明明什么都没有！”

还在忍受红雾痛苦的几名年轻女巫见此没有再纠结，一边继续试图清除身上的红雾一边指着下面的艾瓦和张木兆大叫道：“那下面这个呢？你敢说这个男人不是因你们疏忽而跑掉的祭品？”

张木兆的样子看起来非常落魄，他这样也刚好符合此次祭品的状态。

伊拉有些狐疑，她想要走进那扇门去一探究竟，却被身后的同伴拉住了，斯图看见这名打头的女巫听身旁的同伴说了些什么就重新退回到了人群中。他松了口气，也不管那几个就站在没有围栏的平台边缘的女巫面露怎样惊恐的表情，径直越过她们踩着楼梯向母亲和张木兆走去。

辟尘效果还在，他们之间无法解除到彼此，她们可能会觉得是自己见鬼了。

不想管女巫之间的争执，也没有听从来自妈妈和张木兆的劝告，斯图只知道自己异常疲惫，他只想快点回到令自己感觉到安全的亲人身边去——除了妈妈之外，他已经有块两天没有见到张木兆了，自己身后的背包里还有带给他的食物呢！

他满心雀跃，在妈妈明显不认同和张木兆有些无奈的眼神中摇摇晃晃地走了下去，一路上打了很多腹稿去构思应该怎样向他们介绍彼此，却在走到艾瓦身旁的时候膝盖一软，被立即反应过来的张木兆半跪着接到怀里。

三个人在现实中的第一次会面，是斯图望向他们眷恋的眼神和张木兆与艾瓦的深深叹息。

我去报班上课了，加上刚找到工作，所以更新又开始不稳定了土下座，但我会把学到的东西用来好好写的！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返乡篇（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