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别暮不明所以,他盯着阿山的眼睛,想不明白这人的怒火从何而来。
阿山低下头,气得肩膀都在发抖。
须臾,阿山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他转过身,冷淡转身离开,语气中藏了些不甘:“罢了,看你们这副模样,也是不记得了。随我来便是。”
简直莫名其妙。
闻别暮骂人的话即将脱口而出,身旁楼闵乐拍了拍他的肩,将他的怒气按了下去。
那边阿山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显得也便没那么轻浮了。他随手抄起墙壁上架着的火把,照亮阴暗浑浊的通道。
阿山步履匆匆,身后的人对他来讲是洪水猛兽,他现在只想完成青桐姐姐交给他的任务。
倒是那群从灵山下来的人不愿意放过他。
不知道是不是和师门中两尊神待久了,宴无究不嬉皮笑脸,说话时也有几分震慑力:“阿山公子,丹穴山是何处?”
阿山笑了一下,不作答。
这人的语气听着挺唬人的,但话中却十分礼貌,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自己不答,料他也不敢动手。
“丹穴山是凤凰的居所。”楼闵乐身边跳跃着火苗,他的脸被火苗照耀得忽明忽暗。
闻别暮在古籍中也鲜见到对丹穴山的记载,丹穴山和凤凰一样神秘。不过从师尊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丹穴山那应当是极其漂亮,不然怎么能让师尊话中都带着念念不忘。
听见师尊的回答,宴无究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一般的神色,他继续问道:“那阿山公子,这与我师尊和师弟又有何关系?他们在凤凰陨落之后才出生。”
闻言,阿山迟疑了一下,他开始怀疑自己判断错了。
阿山嗅了嗅空气,他没错过漂浮在空中,那讨人厌的毕方味儿。这毕方他断不可能认错,就是那股惹人厌的味道。
可这味道和以前又有一些微妙的差别,阿山说不上来,哪儿出了问题。
于是乎,阿山还是没有回答。
这次倒是闻别暮开口了,即使他说出口的都不是真话:“应当是他认错人了,要这么算,我都要成了大师兄的兄长。”
队伍最后的闻子然一反常态地沉默着,他脑中萦绕着青桐对他说的话,久久不能散去。
听见闻别暮的话,闻子然眸光一动。
结合闻家长老们和闻昇的态度,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五个人都在闻别暮说完话后沉默了,各自心怀鬼胎。
谁都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一个二个都藏着掖着的,特别是闻别暮和楼闵乐。
阿山将他们带到了走廊深处的一处房间,他举起手中的火把,在墙壁上摸索着什么:“云婆婆喜欢捣鼓梵花楼,梵花楼里四通八达,你们等会儿从这里上去就行。”
“我们怎么能保证不被疏桐发现?”闻子然盯着阿山,看上去是害怕对方突然使阴招一般。
阿山冷笑一声,他肯定道:“疏桐不会发现你们的,她警惕心没有那么强。”
疏桐是个极其自负的姑娘,云婆婆不在梵花楼,还没有青桐与她相抗,疏桐便更加无法无天。
阿山将通道打开:“青桐姐姐对我们一族有恩,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出来。”
话音落,阿山意味深长地扫视一眼还警惕盯着自己的宴无究。
宴无究哽了一下,他嘴硬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疏桐每天未时会在房中修炼,那时候将会是她一天中最虚弱的时候。”阿山没有搭理宴无究的话,他退后一步,给闻别暮他们让开路:“诸位好运。”
见徒弟们都走上去,楼闵乐没有急着跟上,他转头望向阿山,丹凤眼眼尾有些泛红,他开口,声音冷冰冰:“说不定丹穴山没有消失,只是它主人不在,所以不允许所有外人进去呢?”
“什么意……”阿山的话还没有说完,楼闵乐就一跃而上,不见身影。
通道关闭,阿山心中百感交集,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头看向来人。
青桐勾唇浅笑,狐狸眼上扬:“阿山,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不知从哪儿吹来穿堂风,阿山手中的火把忽明忽暗,将两人的面庞也照得晦暗不明。
阿山明白青桐想要将疏桐千刀万剐的心思,可他也不想青桐被仇恨蒙蔽双眼:“青桐姐姐,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到时候东窗事发,你也可以离开。”
楼下传来姐妹们呼喊青桐的声音。青桐用冰凉的双手捧着阿山的脸,她轻声道:“阿山,我已经无法回头,我和疏桐同生共死,她死即我死。”
说完这句,青桐转身就走。
阿山想要抓住青桐的衣角,却抓了个空,他沉默地注视着手心。
丹穴山上的生灵相生相克,不可分割。
梧桐树妖都不在了,他们这些山间精灵何在。
*
从密道上去的宴无究满脸郁闷,他看起来闷闷不乐道:“我们真的要除掉那个疏桐吗?”
闻别暮将存在灵海中的案卷取了出来,他翻翻找找,果然在里面找到了有关“梵花楼”的案卷。
卷灵终于舍得从他的头发中钻了出来,它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主人,只要您能制服疏桐,把她关进案卷就行了。”
细细软软的声音越说越激动,卷灵一个不小心就从闻别暮头发上滑了下来。闻别暮眼疾手快,伸手将卷灵接住。
缠在闻别暮手腕处的纱布落在地上,他轻轻扫了一眼,没多大反应。
不对劲。
卷灵扑腾着飞了起来,它害怕地躲在了楼闵乐身后。卷灵也知道谁能够护着它。
见卷灵如此胆小的模样,闻别暮笑了一下。他蹲下身,将纱布叠起来,收进袖中:“你这么害怕作甚?我又没办法伤你。”
卷灵想要往楼闵乐的衣服中钻,身后它的主人投来刀子般的目光,卷灵吓得一抖,又要摔在地上。
楼闵乐将卷灵接住,把它稳稳放在自己肩上。随后,楼闵乐抬手弹了闻别暮一个脑瓜崩,责怪道:“你跟卷灵生什么气?”
靠在窗边的宴无究还是控制不住他那张嘴,忍不住吐槽道:“师尊,师弟,现在当务之急是研究这么抓住疏桐,您二位就别打情骂俏哈。”
离他有些距离的闻子然已经麻了,他转过身拿起桌上一面镜子,对上镜子中自己生无可恋的脸。
难怪师尊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他们闯出什么祸来。
就让宴无究谨言慎行,这小子都做不到。
闻别暮臭着一张脸,语气十分不善:“所以师兄是什么意思呢?”
宴无究赶忙举起双手:“没什么意思,师弟多虑了。”
闻别暮眯起眼,刚想恐吓人,又被楼闵乐弹了个脑瓜崩。
他表情看起来有些委屈。
闻别暮这副表情把两位师兄看得一阵恶寒。仗着师尊在这儿,闻子然推了推闻别暮的背,皮笑肉不笑:“师弟,你别这样,我和之宥害怕。”
宴无究又是一阵恶寒,他手撑着墙,“师兄,你也别叫我之宥了,我更怕了。”
三个活宝。
楼闵乐忍无可忍:“行了,都过来。”
楼闵乐的结界之术十分方便,他设了结界,便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
三个徒弟都没了声儿,乖乖站在楼闵乐面前。
楼闵乐身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些红色羽毛坠饰,他撑着脑袋,懒懒散散地睨着面前这三个徒弟。
闻别暮个儿比他两个师兄还要高一些,他并没有望向楼闵乐,而是微微侧侧头,注视桌上的珐琅彩首饰盒。
闻别暮心里多少还是犯别扭。
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闻别暮眸光微转。他双手拢在一起,被他两位师兄左右夹击,格外局促。
见他这副模样,楼闵乐喉结微动,眼底溢出笑意。
闻别暮没有看到楼闵乐脸上的笑,他嫌弃地推了一把宴无究。
宴无究被推到了闻子然那边,闻子然又嫌弃地把他推了回去。宴无究左右为难,满脸脆弱易碎。
隐约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楼闵乐赶忙叫停还在打闹的三人。
闻别暮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靠在了楼闵乐身边,他衣摆和楼闵乐的衣摆交缠在一起,像极了成婚时所用的红盖头。
三人刚各自站好,疏桐就推开门,转身在门边的椅子坐下。
疏桐看上去很疲惫,她双眼禁闭,和青桐一模一样的脸上全是狠厉。疏桐衣摆和青桐一样,开始缓缓蔓延,逐渐变成梧桐树根。
疏桐从喉咙中发出几声痛苦的闷哼,她白皙光滑的皮肤在一瞬间像老树般干枯。不过片刻,这屋子中不再有一个娇俏惹人爱的美人,而是一棵粗壮的梧桐树。
当真是丹穴山上的梧桐木。
楼闵乐眸色一暗,正准备解开结界的时候,一颗小球从房间外滚了进来。
什么东西?
那小球在地面滚动一会儿后便抵到了疏桐的根,一刹那,小球变成一个火球,引燃了梧桐木。
疏桐痛苦的喊叫回荡在屋子中。
楼闵乐解了结界,他双手掐诀,试图熄灭这团火,但他做的努力全都白费,火越燃越旺。楼闵乐脸色难看,“这是凤凰真火。”
凤凰真火他也控制不了。
但……
楼闵乐转身,他将手握住闻别暮的手。
带着凉意的手覆上来的那一刻,闻别暮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紧接着他听见楼闵乐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苍生归穹,灵火为运。”楼闵乐低沉的笑声在闻别暮耳边响起,“凤凰真火,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