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和徐朝在接连半月的比试后,终于赢来了短暂的休息。半月足以淘汰掉大半的人,长老们一致决定让弟子们休息三日,三日后继续比试。
天色已晚,修士们各自回住所休息,谢晏也回到自己的卧房,准备宽衣。
但窗边传来动静,谢晏顿时提起注意,负雪剑已经朝那个地方刺去。
空中伸出一只手握住剑柄,许镜生只转身就化解了他的招数。
他想来想去,还是负雪剑最好。
谢晏也是惊讶:“师尊?”
许镜生扯着他的手臂就要带他走,道:“别师尊了,先和我走一趟。”
谢晏:“……啊?”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被许镜生连人带剑一起被丢到了另一个地方。
许镜生站在暂时居住的客栈里,看着被他传送过来的谢晏,语气有些严肃道:“这里的鬼气有些不好处理,你手上的负雪剑正好能斩除。”
谢晏从地上起来,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问道:“鬼气?青尘门在这还有如此麻烦的鬼修吗?”
许镜生推开窗户,延门城的景色尽收眼底,虽说没有宁城繁华,但也热闹非凡,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谢晏跟着师尊来到窗边,许镜生的手微微搭上他的后颈,微凉的触感传来,眼前的热闹景象上渐渐浮上了几处缭绕着浓稠的黑雾。
不仅如此,路上行人似乎也沾上了一点鬼气,与表面的热闹形成强烈对比。
如此浓稠的鬼气却无一人发现吗?
许镜生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见这些日子看见的事物同他说了一遍,开口道:“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拿鬼气通过某种方式换成了修为修炼。寻常人是看不见的。”
只可惜他不是人,谢晏以为是修为不够才看不见,这样才说得过去。
“可这不是禁术吗?”谢晏有些惊讶。
许镜生放开他,叹了口气道:“所以不能打草惊蛇,明天随我去个地方。”
谢晏便暂时在客栈中休息,许镜生便看着窗外,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而被带下山的谢晏还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许镜生轻车熟路的进了村子,找到那女孩被关的屋子,现在这屋里多了一个人,那姑娘的未来夫君。
男子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年龄看起来都不大,甚至在此之前没见过几面,却要为了“山神祝福”而结为夫妻。
一旁的桌上放着红色嫁衣,两套都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让人不寒而栗。
那男子似乎是被抓回来后吓傻了,紧紧的缩在屋子的角落一动不动。
许镜生也没管他,只对那个姑娘道:“我明天就把你们送出去。”
谢晏听了师尊的话,又看了看桌上的喜服,一个可怕的想法就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师尊。”
许镜生安排好所有人后,回头看向谢晏,问道:“怎么了?”
谢晏指了指桌上的喜服,犹豫道:“我们要代替他们去……成亲吗?”
许镜生顿了一下,才恍然,反应过来后笑了笑道:“忘记和你说了,这里的人都是成亲后才出现的异样,所以我们得看看成亲当天都发生了什么。”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身入其境,这样才能找到问题所在。
不过……
许镜生看着他越发通红的耳朵,像只纯情小狗,忍不住想逗逗他。
这么想,他就这么做了。
许镜生偏头看着谢晏,微微一笑,道:“谢晏,你怎么还脸红了?”
不过转念一想,谢晏也不过才十八岁,成亲对他来说意义确实不一样,而且他只需要谢晏的负雪剑。
许镜生稍微思索:“不过你要是介意的话……”
“不介意。”
许镜生话还没说完,听到这个回答愣了一下。
谢晏似乎也愣了一下,暗自懊恼自己嘴快,一边看向师尊解释道:“不是的师尊,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看他急切的样子,许镜生笑出了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没事,我也不会。”
谢晏看着许镜生的笑容,忽然心情就没有那么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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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当天,村里敲锣打鼓,每个人脸上扬起麻木的笑容,唢呐声也在鞭炮激起的尘灰中变了调。
许镜生和谢晏已经易容成那对男女的模样,许镜生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头上的金冠,淡淡地垂下眼,任由后面的人给他蒙上红色盖头。
他不用掀开盖头也能看着前面的路,媒婆扶着他的手走出院子,光线由暗变亮又变暗,许镜生就知道自己是上轿子了。
他微微偏头,谢晏估计是被带走,在寺庙门口迎接他。
不出所料,谢晏易容的新郎官正和一群人站在寺庙门口。
谢晏板着脸,维持着“不想成亲”的表情,接新娘子的手倒是比谁都快。
许镜生感受到他加快的脉搏和逐渐收紧的手,莞尔而笑,回握了一下,以示安慰。
周围热热闹闹的,许镜生被谢晏拉着往庙堂中间走去。
“师尊,我们待会要干什么?”
许镜生看着自己的脚步,能感觉到谢晏握着自己的手很紧,语气平静道:“应该是拜堂吧。”
两人站到神像前,媒婆在一旁神神叨叨的说着什么,谢晏看向面前古朴的石像,突然想起,这不就是负雪剑在他识海里留的片段?
“山神显灵,降福佳人。”
一阵轻微的风吹过,将盖头掀起一角。
周围静默,只有媒婆念着三拜天地,在所有人注视下完成了仪式。气氛徒然一松,鞭炮声不绝于耳,不知是在替新人高兴还是庆幸神明得以延续降福。
众人的欢呼声被风吹散,天色渐暗,带着这风也生出丝丝寒意,只有手心传来的温暖。
许镜生被人带进新房,小姑娘提醒他:“姐姐莫动,要等夫君来亲自掀盖头。”
身后的房门被关上,他就立马摘下了红盖头,换回了自己的样貌,打量起这个“新房”。
这个村对成亲的流程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身上的嫁衣有裁过的痕迹,大概是从上一个新娘手上传下来的。
那这个新房肯定也是。
房间里物件齐全,桌上摆着酒壶,红色床单被罩上绣满喜字,红烛晃动,照着花窗后的喜字痕迹。
头上的珠钗晃目,许镜生坐到铜镜前,一样一样的开始拆头上的东西。
谢晏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他的师尊正对着镜子,流苏与头发缠在一起,颇有些不耐的蹙眉。
“我来。”谢晏走到他身后,从许镜生手上接过钗子,替他解开头发。
谢晏进门的时候许镜生就知道了,索性就将这事交给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地说道:“这新房估计也有问题,小心点。”
谢晏将最后一把头钗取下,放在桌上,点头道:“好。”
许镜生起身,在这房间里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阵眼之类的异常。他回到桌边,看着桌上缓慢燃烧的红烛,忽然道:“是不是要把洞房的流程走完才行?”
谢晏:“……啊?”
这鬼还这么贴心,让新人洞房完再死吗?
谢晏愣怔间,许镜生已经斟了两杯酒,递给谢晏,没觉得哪里不对。
“喝吧。”
许镜生一饮而尽,看向谢晏,含笑道:“怎么了?”
谢晏恍然回神,耳朵一红,仓促的拿起酒杯,差点被清酒呛到。
许镜生哑然失笑,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到自己身旁。
师尊太过坦然,连带着谢晏也没那么紧张,到师尊旁边坐下。
许镜生撑着脑袋,看着桌上的蜡烛逐渐燃烧过半,他都有些犯困,道:“怎么还不来?”
谢晏看着许镜生的侧脸,烛光将他的轮廓渲染得有些柔和,一时看愣了。
只有许镜生还认真的回想,是自己哪里露馅了吗?他明明一点法力都没用。
“难道……真的要做到最后才行?”许镜生暗自嘀咕着。
谢晏反应迟钝:“啊?”
许镜生直起身,趁谢晏还没反应过来,转身将他压在床上。
措不及防视线一颠倒,谢晏下意识抬手护住许镜生的腰,又意识到这个动作太奇怪,立马收回手。
许镜生的长相其实很有压迫感,只是不张扬,不笑的时候很冷,只是高高在上的看着你,就好像宣判了死期。
只是他自己似乎不知道,注意力集中在身后的动静上。
“嘘。”
谢晏不由也缓了呼吸,不过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上面的人的手上。
大概是许镜生以为真的要“做到最后”,手不自觉的下滑到谢晏腰间,开始解他的衣服。
眼开自己就要被剥光,谢晏实在忍不住,抓住了他作乱的手。
许镜生乍一被抓住手腕,他猛然回神,才惊觉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收回了手。抬眼看着谢晏满脸通红,道歉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声浅笑。
“谢晏,你……”
话音未落,窗户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风穿过窗户的缝隙,将桌上的蜡烛吹灭。
许镜生一个翻身,将谢晏一起带到床上,床上帷幔被他们的动作带动落下,遮住床上的光景。
黑暗并不影响他们的视线,反而给眼前添了一层旖旎的色彩。
两个人坐在床上,许镜生坐在他旁边,两个人透过半纱半透的红色帷幔看向外面。
谢晏下意识往旁边一摸,不是师尊的手,而是一块硬硬的东西。
他动作一顿,缓缓地转身,向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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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镜生看着眼前的景象扭曲变黑,不由弯了弯唇。
他下床,踩到地板的那一刻,屋子里的烛火重新燃了起来,房间全然变了模样。
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天灵盖,屋子里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无数骨头散落一地,好像要将整个房子染成发黑的红。
窗外也不再是树林房屋,而是一片漆黑。黑雾化做锁链,向他快速袭来。
许镜生轻微侧身,躲开链条,手中亮起一团微弱的金光,只要靠近,黑雾瞬间消散。
他打量着这个房间,屋子中央被堆彻成山的尸骨中有一小块空地,地上的血迹发黑,中间颜色渐淡,赫然有两个跪着的印记。
想来是那鬼将新人分开,再用这雾将人困在这里,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将香火化为修为。
待到这里的人承受不住死去,灵魂被这里的黑雾啃食,再让外面的人送新人进来。
许镜生转身,目光落在梳妆台的铜镜上。
他周身的法力扩散开来,金光如霞,墙上的血色逐渐消弥,地上的抓痕显露无遗,成山的白骨化成灰烬,随着窗外嚎叫的黑雾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一步一步走到镜子前,周身的灰尘向后散去。镜中,自己的面容开始变形,显现出来的是另一副场景。
谢晏在另一面镜中世界,提剑与恶鬼缠斗,姿态间恍然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如果把他丢在这里就会少很多麻烦。
这个想法在许镜生的脑海中闪过一瞬,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另一边,谢晏拿起负雪剑,四周的黑雾就退散了不少。神剑能驱邪避灾,想必剑灵早就给过他警示预言,让他不要下山。
不过还是被许镜生硬拉进来。
眼看谢晏逐渐体力不支,法力全被这邪物吸收,浓郁的黑雾逐渐吞噬了面前的景象。许镜生神色才认真了几分,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一瞬间,铜镜碎裂,将镜像分成几百块,打破两个时空的隔阂。
不出片刻,许镜生就站在谢晏身后,俯身接过插进地下的负雪剑,挡在谢晏身前。
手腕上的木串晃动着,符文透出金色的微光。
谢晏的视线模糊,他尽力抬头,只能看见师尊模糊的背影,拿着负雪,挥出惊天动地的一剑。
霎时,光芒冲击着整个识海,波及到方圆十里的生物。
大地震动,延门城里城外被邪物感染的神像一同碎裂,正在祈福的人吓得说不出话。整个村庄的百姓都被这震动惊醒,以为是地震慌忙逃跑。
可逃到平地就发现了不对劲。
村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他们望去,就见好不容易众筹的庙宇已经坍塌,掀起满天灰尘。
镜相结界破碎,这么多年来累积的白骨显露出来,堆积在废墟上。血腥气轰然散开,周围百姓已经受不了恶臭,狂吐不止。有些聪明的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许镜生神色平静,抱着晕倒的谢晏,提着负雪剑,从满天灰尘中走了出来。
天色微亮,晨光与夜末交织在一起深蓝的边界微微泛着金色,在黎明到来之前,这场混乱也迎来了结束。
许镜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谢晏放在一旁的地上,给傅钰传讯,让他来接谢晏,顺便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
等待的间隙中,许镜生看着谢晏的脸,从他的眉目到下巴,似乎是在决定什么。
心口处传来剧痛,许镜生微微皱眉,神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