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

黎乐微微皱眉，他立刻想到了一定又是路之恒的手笔。

“院长，我没有打算辞职。”

院长那边很明显的惊愕了一下：“这个……其实我当时也不太确定，后来是路总亲自打电话给我，说要给你办离职，我本想想再拖一拖，毕竟马上就是学期末了，你这课还没教完，突然就走了对学生也不负责，但是……”

黎乐有些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路总态度很坚决，我也只好先答应下来，再一直找借口拖着，正好你现在打电话了，我问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果然和他猜的不错，路之恒擅自替他做主了。

这算什么，想切断他的经济来源吗？还是断了他全部的社交？

黎乐又感觉心脏抽的发疼，他趴在沙发上拿抱枕压着胸口，勉强能呼吸上来：“您不要理会他，当初是我和学校签的合同，就算要提离职也应该是我本人亲自说。我明天就回学校继续代课，如果路之恒再来找您，您只说是我的意思，他要问就来找我。”

听他这么说，院长也终于放心了：“哎行，有你这句话这事就好办了……”

院长又和他提了些期末的事情，黎乐一一答应。

和院长聊完，黎乐才发现自己背后的衣服湿了一片。他的身体已经这么虚了吗，连说话都撑不住了吗？

他放下手机，整个人蜷缩起来，他感觉很冷，可明明屋里开了很足的暖气。

·

当他在晚餐时提出明天要回去上课时，乔温言和唐至都不太赞成，原因无外乎是担心他的身体情况。

黎乐裹着两层厚厚的棉衣，可手脚还是冰凉：“我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了解的，实在撑不住我就找个椅子坐下，总归我不会让自己当众晕倒的。”

见他们还要说什么，黎乐赶紧用电视机里放的新闻来打岔。

乔温言和唐至彼此对视一眼，终于还是默认了。

-

第二天，乔温言要送他去学校，但还没出门就被乔江派来的保镖带走了，乔温言骂骂咧咧说“我不去相亲！”但他太瘦弱了，最终还是被保镖拖走了。后来他发消息来，说自己会找机会偷偷跑出来的，让他们别担心。

于是，最后是唐至开车送黎乐去学校。

黎乐靠着车窗小憩，他最近很容易累，比刚怀孕那时还要疲惫。

他问过医生，医生说是流产的后遗症，需要大补并且卧床休息才能逐渐恢复精气。黎乐却抽不出时间，他已经麻烦了很多同事了，他的课也拖了好几节，他必须得回去。

他只期盼着尽快放寒假，这样就可以有一个月时间慢慢调理。

唐至开着车，时不时回望着闭紧双眼的黎乐。

他把暖风开到最大，趁等红绿灯时把放在后座备着的厚毛毯给黎乐盖上。黎乐睁开眼睛，抽了抽鼻子：“谢谢学长……”

“还有十分钟，再睡一会儿，到地方我喊你。”他轻声道。

黎乐点点头，趁着侧身时悄悄抹去了滑落脸颊的一滴泪。

……

黎乐的突然出现，让班级沸腾了近半分钟。

几个平时爱闹腾的学生吹着口哨喊着“欢迎史上最好的导员回来！”岳凡也混迹其中，他昨天就从乔温言那儿得知黎乐要回来上课，于是提前买好了鲜花，在黎乐刚走上讲台时就一个滑跪递到他的面前。

“今天早上我出校门买的，新鲜的，上面还有水珠呢。”

这束花里品类不一，但放在中间的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本不想收，可岳凡振振有词，说“这是全班同学的心意，黎老师真的忍心拒绝么？”

那几个同学也开始起哄，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啥时候有的这花，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全班的心意，但有花总比两手空空的强，一定要他收下。

最后黎乐拗不过他们，只好接了过来。

花很香，也很漂亮。岳凡很会选。

他拖了两周的课，于是这次上课时加快了进度，似乎想用一节课讲完两三节课的知识，但这也导致他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课间休息时，他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偏偏水杯还落在办公室里，他只好无力的趴在讲台上休息。

岳凡早就注意到他的不支，算着下课时间开始倒热水，等到下课铃响起时，热水也刚好常温。

“好多人都不听课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随便讲讲就行。”他把温水放在黎乐手边，还趁机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被黎乐发现后，眨眨眼睛狡黠笑了一下。

黎乐强撑起来，有气无力说着话：“你是真不怕被人发现吗？”

“发现什么？”岳凡一脸无辜：“我喜欢你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啊。”

黎乐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开玩笑呢。”岳凡托着下巴盯着他看：“黎老师真不经逗。”

“……”黎乐剜了他一眼：“快回座位上，一会儿就上课了。”

“你先把水喝了嘛，我特意给你凉的。”

附近有几个同学路过，黎乐不想被他们听到，于是赶紧喝掉催他快点回去。

可岳凡丝毫不动，反而还往前探了探身，与黎乐相隔很近：“再过一段时间就放寒假了，我想带你出去玩，去海市怎么样，你以前去过吗？”

“岳凡。”黎乐毫不留情的打断他：“我需要提醒你，你现在是在邀请一个已婚的omega出去，并且这个人仍然是你的老师，无论是从伦理还是师生的角度来说，你都已经越界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岳凡会这么坚持，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时与这群学生的相处，他保证自己都是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学生，没有任何偏袒。

他不明白。

至于海市……他现在不想回忆，也不愿意再提与那人有关的一切事情。

岳凡刚还雀跃的神情瞬间落寞了下来：“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么再做就是明知故犯。”黎乐的语气冷了下来：“谢谢你今天的花，但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可是我……”

上课铃打响，在外面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来，黎乐不再看他，撑着无比疲劳的身体继续站起来讲课。

岳凡悻悻回到座位，他低着头，一节课都没抬起过。

-

这一天过的格外艰难，转教室时黎乐差点从楼梯摔下来，但岳凡一直在他身边，怎么说都不愿意走，一直到送到他新教室，这才匆匆忙忙踩着上课铃声赶去隔着一个大操场的三教教室。

等到最后一节课上完，黎乐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次岳凡没来找他，黎乐在教室休息了一会儿后，才扶着栏杆一步步下楼，结果在一楼门口撞见了骑着电动车正朝他挥手的岳凡。

“你怎么又来了？”黎乐倚着墙，虚弱无力问道。

岳凡走过来把头盔给他扣上，黎乐想拒绝，可alpha的力气太大，直到给他戴上口罩这才罢休。

“你不是不想被人看到吗，这下就不会有人知道是你了。”

说着，他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黎乐的身上，指着玻璃门上他的倒影道：“喏，我们班的新同学。”

玫瑰信息素萦绕在鼻间，这次淡淡的，和那束花一样。

他被厚厚的羽绒服裹着，远远看去倒像个没成年的高中生……黎乐轻笑一声，很多年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从前的自己了。

那个被家里人溺爱的、被教授和师兄师姐们宠着的、敢质疑一切并无所畏惧下战书挑衅别的学院钢琴生的、娇纵嚣张的自己。

现在的他，几乎丢掉了半条命，成了一个破烂桃子。

一点都不甜。

还苦的要命。

-

黎乐坐在后座，冷风呼啸从耳边吹过。

看着面前少年稍显瘦弱的背影，黎乐实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啊？你说什么！”岳凡扯着嗓子喊道，不远处还有路过的学生朝他们看来。

黎乐赶紧扭过头，羞愤地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小声点！我问你为什么？”

他好像听到少年轻笑一声，但又不真切。

“哦。”岳凡收了收音量：“什么为什嘛？”

“……”

还装。他明明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19岁的小alpha果然叛逆，不好管教。

黎乐不再理他了。

办公楼里他最后一节课的教学楼有段距离，需要跨过南北校园。岳凡的羽绒服套在黎乐身上，他只穿了一件卫衣，被风吹着冻得直嗦脖子，哈出去的白气闯入了黎乐的视线里。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从背后拥住了少年。

车猛地歪向一边，但下一秒就被掌住继续安稳向前。

“别多想，我是看你太冷了。”黎乐的语气没有一点感情，但落在岳凡耳朵里却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一样跌宕起伏，直叩心房。

他瞬间觉得零下的天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全身的血液都如同沸腾一般，一加油门，车立刻冲了出去。

“慢点！”

“才不！！”

地上留下一条笔直的车轮印，可若仔细看去，每个被压过的砖块都仿佛长了小翅膀，冒着开心的泡泡悠悠飞上天……

·

岳凡承担起送他回办公楼的任务，每天下班后唐至的车停在门口，等他出来两个alpha会眼神交流一番，当黎乐回望过去时两人笑着聊天。

乔温言没逃出来，家里的保镖堵在窗户底下，有次他趁保镖换班时偷偷跳下去，结果下一秒就又被抓了回去。他只能每天给黎乐发消息，说他爸给他物色好了结婚对象，但他还没见那人长啥样。

“他要是丑的，我立刻逃婚！”

有乔温言和他聊天，这日子过的也不算太无聊。

院长再没提起离职的事，偶尔见到他还笑呵呵地问他身体怎么样？同办公室又来了一个实习老师，她很腼腆不爱说话，黎乐上课时她就坐在第一排旁边听，低头认真做笔记。

他还回家看望了母亲，从前他很少能回去，这次没有了管束，他隔三岔五就回家看看。

母亲最近的状态不错，还主动给黎音打电话，和两个孙子孙女有说有笑的。

至于那个人……他不想知道。

他不来，生活很平静。

黎乐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临近学期末，他已经比刚回来那会儿有活力多了。

最后一场监考后，黎乐将试卷送到教务处，岳凡被几个同学喊去市中心玩，他本来不想去，最后还是黎乐推着他跟同学走，还祝他“玩的开心”。

这几个星期有岳凡这个小喇叭在身边吵着闹着，如今他一走，倒有些冷清。

他收拾好东西，往校门赶去。

唐至每天都会准时到，并在一出校门的位置等着他。然而今天，黎乐却并没有看见。

他有些奇怪，刚要拿出手机问一问，突然，一道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在空气中悠然飘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直到一双皮鞋映入眼帘。

黎乐低着头，却掩饰不了他浑身发抖。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路之恒还是穿着那身黑色大衣，倨傲的睨着眼前这个多日不见的omega，薄唇微启：“闹够了吗？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