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展目瞪口呆看着乔栩。
罗枳立刻进来,把在场锦衣卫都给带走了,只留下乔栩与刘展两个人。
乔栩猝然起身,从桌上抓了一把折子,一本一本摔在刘展眼前:“我当年杀周铭,便是陛下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我与周铭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自然是我去做最合适。”
“这些,都是周铭逼死太子的铁证,”乔栩把最后一本册子扔在刘展眼前,“他借永安侯府郡马的身份上了战场,从尸山血海里搏出了功名,可他之后是怎么做的?”
刘展哆嗦着翻开一本本的折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周铭的罪证,每一项都让刘展心惊不已。
乔栩不打算多说半个字,刘展又不是不认识字,把文书看明白就知道事态发展了,哪里需要他解释。
李建文是东宫唯一的老臣,最后也死了,在先太子死去的多年后,郑太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而刘展,添了一把火。
刘展手中的册子掉在地上,他浑身战栗,最后竟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乔栩走出了牢房,背靠在牢门,沉寂了五年的眸光终于重现了杀意。
恨意就是凌迟,一次次剜着慕乔栩的心,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年,可在慕乔栩这里从未过去,他梦中是父亲自戕、长姐被虐杀的惨状,他抬手抚住心口,却已经忘了疼痛,他的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早已经烂透了。
停顿片刻后,乔栩信步走出了诏狱,回去了办事处。
[047:少来,明明是想看漫画。]
[乔栩:嘻嘻。]
乔栩一大早出门就没回来,周溪安带着小叶回慕府也没什么事做,只得跟金陵一块盯着小叶练武功。
要晾沈途几天,周溪安就决定这几天好好待在慕府,如今外头传的纷纷扬扬,他和乔栩已经成为了死对头,谁也想不到他会在这。
周溪安坐在太师椅上,兴致缺缺地盯着小叶打拳,小叶蹲着马步,左拳挥出,身子却东倒西歪,险些没站稳。
周溪安眉毛皱起,沉声道:“这真的是你们主子教你的拳吗?”
小叶愣了一瞬,下一刻就听见周溪安的声音。
“重新沉下去,手放平,再来一次。”
小叶知道周溪安这是在教他练武,顺从周溪安的指示调整好动作,马步刚维持了一会儿,他就委屈地叫他:“将军,腿疼。”
周溪安这下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小叶的功夫差了,他冷着脸:“忍着,你们主子对你就是太心软了,你一难受就让你去歇息,你才练不好武功。”
当初,乔栩也是这样不忍心,他不忍心责罚自己,所以把自己送去了师父那里。
周溪安觉得心里一暖。
与此同时,坐在书案边的乔栩正看着漫画,忽然听见047的播报声。
【周溪安攻略值+0.15,当前攻略值99.31。】
乔栩:?
小叶愤愤不平,不再去看周溪安,颇有一种被打碎了牙还往肚子里咽的愤懑感。
“你在这儿练着,我去书房看看书。”
说罢,周溪安就走了,小叶在原地蹲马步,想着等今晚主子轮值回来,他一定要告状。
慕乔栩的书房没什么特别的,陈设还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不,不只是书房,整个慕府都是,除了时常飘着药味以外,和从前并没有丝毫的分别。
周溪安随意翻看着书案上摞着的一堆书,听着书翻页的哗啦声,目光却瞥见了书底下的一个用锦缎装饰起来的木盒。
木盒上放了封信,再由一大摞的书压着,上面都落了些许灰尘,显然慕乔栩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周溪安将信取出来,发现信封上写着李建文将军亲启。
师父?
周溪安皱着眉将信封打开,里面信纸上的字迹确实是慕乔栩的没错。
这是一封慕乔栩写给李将军的信,落款是今年的三月廿七,正是他们被围困于崩云谷、全军被困杀的第二天。
周溪安小心翼翼揭开信封,把信纸取出时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展开信,迫不及待地读着上面的文字。
在信里,慕乔栩很挂念周溪安的安全,并且常问周溪安饭进得香不香,有没有长高,若是周溪安缺什么就让李建文写信回来,无论是什么,他一定会办到。
最后特意嘱咐,这一切不必告诉周溪安。
周溪安捏皱了信纸,却下意识又松手生怕把信纸捏破,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信封。
他突然觉得心口闷闷的,像被什么紧紧裹了起来,喘不过气。
按照这封信中慕乔栩的口吻,这必不是第一封。
或许从李建文寻到自己开始,慕乔栩就已经在写信问候了。
或许更早,是慕乔栩的人找到了他,然后寻到李建文让他把他带走的。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周溪安恍然间头晕眼花,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起这五年的过往,他几乎快要遗忘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他结论的佐证。
慕乔栩没有不管他,而是一直一直都牵挂着他。
周溪安想起自己病中用的金疮药,都是最好的药,他喝药时苦得舌头发麻,吃的蜜饯还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做的果脯。
师父远在边关驻守,边关从来都是贫瘠之地,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慕乔栩一定每封信都和李建文说,不要将这些告诉他。
可周溪安当时病得脑子都迷糊了,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明明那么大的破绽也瞧不出来。
或许他压根就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他的心被虚妄的仇恨蒙蔽,这些他永远看不到。
周溪安将这封信按在心口,觉得眼眶发烫。
锦盒没有上锁,周溪安单手打开,里面厚厚的一沓,满满当当的都是信。
慕乔栩一封信后,便是李建文的回信,李建文为了不叫周溪安发现,从第一次开始便将原信一同寄回,而这些信按顺序摆放好,共二百一十四封。
几乎每个月慕乔栩都要与李建文有两次信件往来。
他一封一封地拆开,仔细地看着每一张信纸,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背进心里,将这五年的错过全都补回来。
可是哪里补得回来……
周溪安越看越难过,越看越后悔。
他当慕乔栩把他扔去边关不管不问五年,可这五年里他一直都在贪婪地享受着慕乔栩的照顾。
周溪安的每一对臂缚、每一身甲胄、每一件披风,都是慕乔栩差人送过来的,他受伤时用的药、佳节时对月饮过的酒,就连他那匹随他征战了四年多的战马,都是慕乔栩精心挑选的。
每一样。
每一样。
周溪安抱着锦盒坐在椅子上,心口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周溪安又找到了最开始的那封信。
他想起之前他问小叶,慕乔栩是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小叶说是半年前师父被困杀于崩云谷的时候,从他们来往了四年多的信件便知,慕乔栩知道自己和师父一起被困在了平天堑。
那封信还没来得及寄出去,慕乔栩就得知了李建文将军战死的消息。
所以,慕乔栩是知道他和师父在一起,以为他和师父一样也战死沙场了,所以才一病不起。
直到三个月前,周溪安杀敌的消息传回京城,慕乔栩的身体这才好转。
周溪安闭上了眼睛。
他不该怨的,他怨错了。
他也不该恨,他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