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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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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宅大门上了锁,连个人气儿都没有。

李怀璟吃了闭门羹,马不停蹄地去找姚铎问沈鹤亭在哪。姚铎却说他就在家中,让李怀璟去沈宅等着。

燕王爷又折回沈宅,他直接翻墙头闯了进去,裹着旧披风,在冷冷清清的前厅哆哆嗦嗦地等了大半个时辰,沈某人才姗姗来迟。

“冬月里殿下怎么还穿这么单薄,”沈鹤亭身上带着沐浴过后的香气,他瞧着李怀璟身上未干的水印,“昨个淋雨去了?”

李怀璟用袖口抹了把鼻涕,声音哑哑的:“昨天陛下吃错了东西又吐又泄,本王着急进宫,就没戴斗笠。”

沈鹤亭一听:“吃海货了?”

李怀璟冲他点点头:“李怀琤送的辽参,差点把陛下送走。”

沈鹤亭听见宁王的名字,眼神很复杂,他似乎并不惊讶反而有些紧张。李怀璟瞧他这反应,心里咯噔一下:“你让他这么干的?”

“我怎么可能……”沈鹤亭轻声说,急忙转移话题,“我去给殿下拿身衣服,你那披风跟铁似的,小心感了风寒。”说罢便别过头,绕到自己卧房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裳递给李怀璟。

他赶紧脱下身上湿透的衣衫,将沈鹤亭的衣服换上。他俩差不多高,但李怀璟更魁梧些,能塞进沈鹤亭的衣服,但显得局促了些。

沈鹤亭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递给李怀璟:“知道你手头紧,都开始跟驿站赊账了。这几日司礼监事务繁多,一直没得空见你,这回给补上。”

李怀璟望着银票,犹豫了好半晌才接过来:“给这么多?一百两……”

沈鹤亭笑道:“鄞都不是朝丽,在这你可是皇帝的父亲,哪能抠抠搜搜的?把那几件旧衣裳都扔了,找好铺子做几件像样的来,出入宫廷得体面。”

“好,”李怀璟将银票踹进了袖中,他望向沈鹤亭,“你之前干嘛去了?朝上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沈鹤亭不打算回答他,岔开话题:“殿下说的好像这朝廷没了一个太监就不行。哦对,殿下刚才说,宁王给陛下送了海参,殿下怎么看?”

“李怀琤没那脑子,”李怀璟找地方坐下来,“定是受人指使。”

李怀璟杏核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沈鹤亭,他试图透过沈鹤亭的眼睛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他之前盯小太后那么近,现在却舍得将她推开,独自离开宫廷将近一个月,他很想知道沈鹤亭到底干嘛去了。

“你觉得是我?”沈鹤亭会错了意,还背过手坦然地望着他,“可是我没有理由害我亲手扶上皇位的陛下。”

“你确实没有,但你手下的人有。”李怀璟别开目光,说这话的声音跟蚊子似的。

沈鹤亭一听就知道李怀璟在怀疑谁:“殿下为什么觉得是楚王?”

李怀璟冷哼一声:“李顽放火那日他将所有太医都拐走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明明跟他说了那日李顽要有动作。哪个妇人不生孩子?怎么他老婆就这么金贵,非得要整个太医院去王府陪产?”

这话直接往沈鹤亭痛处戳,他也知道李怀玉那日就是要把李顽往绝路上逼,就是在跟他唱反调。但听李怀璟也这么说李怀玉,沈鹤亭心眼就不舒服。

李怀玉于他而言像是一本写满了他的不堪、困苦、迷茫、懦弱的札记,即便沈鹤亭从未有勇气翻开,但他也舍不得扔掉。

“我帮你问他,若他真要害陛下,我绝不姑息。所以你就为了这点事找我?”

“这还叫小事?”李怀璟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沉默好久,心里不断衡量把某些话说出口的后果。

李怀璟的缄默让沈鹤亭若有所思,他审视着李怀璟,猜想这小子手里是不是拿着自己的把柄。

“小太后还告诉我,当初锦衣卫并没有抓到李廿泄考题的证据,其实是我父皇一心要杀先生。可先生一介文官,又不是有兵有地的将军,父皇为什么要赶尽杀绝?难道是谁上了秘奏弹劾先生?还有我三哥,他最珍视自己的太子之位,怎么会突然在早朝上公然为一个罪臣说情?是沈掌印你告诉我,先生是冤死的,希望我能在前朝使劲,让小太后尽快下旨重翻旧案。可你没告诉我,父皇究竟为什么要杀我先生,三哥又为什么抛弃了太子之位?”

“我就知道你不是因为陛下来的,”沈鹤亭坐在了李怀璟对面,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后背一挨上椅背,沈鹤亭的心就被一股强大的痛感所袭击。他心中有愧,却说不出口。即便他躲起来,他还是无法忘却李廿临死看向他的眼神。

沈鹤亭瞥一眼李怀璟。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李怀璟扯住他的袖子,逼问道:“难道是你?”

“不是,”沈鹤亭信口回答,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弘治要杀李廿并非是受谁的挑唆。而是因为弘治七年,李廿秘奏上位,弹劾北疆巡抚出卖情报,萧棠、萧衍兵败实为内奸所害。”

听见萧家人的名字,李怀璟如鲠在喉:“证据呢?”

沈鹤亭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先生疯了吗,没有证据怎么可以写奏本呈给陛下?”李怀璟反应过来,“你耍我?我先生不可能做这种没脑子的事!”

沈鹤亭顿时抓紧了桌角,冷声道:“没有就是没有。”

李怀璟察觉到他的紧张,决心再逼一次沈鹤亭:“你与沈冰泉,是离我父皇最近的人。父皇为什么要杀先生,你不可能不知道。沈冰泉因为给三哥说情被父皇杀了,而作为他的义子,你安然无恙还位至司礼监掌印。我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沈鹤亭,我先生、我三哥、沈冰泉……他们所有人被搅进三年前那场舞弊大案,最后都被父皇杀了,当初朝上人人自危,只有你沈鹤亭平步青云!如今你又利用李顽的恨,如法炮制了一次秋闱舞弊,你还说这一切与你无关?”

李怀璟气势汹汹,对沈鹤亭几乎步步紧逼。他一个箭步撞到沈鹤亭面前,双手撑着扶手让沈鹤亭逃无可逃。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沈鹤亭,杏核眼死死盯着那苍白无血色的脸。

沈鹤亭很淡定:“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燕王殿下?从陛下吃坏了东西,还是从藏书阁回来?”

李怀璟低声说:“从你救我那天。”

沈鹤亭明显愣了一下,嘴唇阖动,手指不知所措地蜷缩起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与李怀璟之间居然藏着这么深的沟壑,他想抓住点什么,但面前连个茶盏都没有。

“这么说,我救你……是我错了?”沈鹤亭苦笑道,“啊对,是我错了,我就该让你被裕德的人推下去,摔下山崖变成肉泥。我为何要救你,让你无端地怀疑我?李十一,你是块木头吗!”

“你不仅救了我,你还把我与陛下送到朝丽,让我们不再被宫里派来的刺客追杀。你一句话,小璞当上了皇帝,我也回到了鄞都,一个被父皇下旨永远不能回京的人,因为你就光明正大地回来了。沈鹤亭,我一直当你是来救我的神仙,”李怀璟抹了把脸,流亡这几年的颠沛流离在他面前一遍遍地浮现,“所以即便知道你有心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为你做事,但这不代表我要成为你杀人的刀。太傅是我先生,没有他我就是一具无知无识的行尸走肉。为他昭雪我在所不辞,可我也得知道他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李怀璟的声音一遍遍地在屋中回荡,一遍遍地拷问沈鹤亭,好似一根沾了凉水的鞭子,将已然周身伤痕累累的他狠狠鞭笞。

沈鹤亭瞳仁颤抖,眼眶霎时变得晶莹:“如果有呢?十一,你会杀了我吗?”

李怀璟悬着的心终于“咚”地一声,将他心中为沈鹤亭留存的温柔之地砸出个窟窿来。他缓缓松开手,踉跄地往后撤,直到后背撞上木柱,他像断了筋骨似的瘫坐在地上。沈鹤亭这样的回答,在李怀璟眼里无异于亲口承认。

那日他在九层藏书阁看到了很多关于李廿案的记录,他知道了是沈鹤亭将带人抄的太傅府,是沈鹤亭监刑,是沈鹤亭主张让李府家眷去蓟南做官妓——她们原本可以只作奴仆不用为娼。是沈鹤亭落井下石、加剧了先生后人的苦难,李怀璟却在来找他之前依旧企盼他能说跟李廿的死无关。

“我希望你是有苦衷的,”李怀璟怔然望着地面,“否则我会亲手送你上断头台。”

说罢,李怀璟便头也不回、逃也似的离开了沈宅。

他乘马策风,一路往城外奔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李怀璟心里不好受,但分不清他是失望更多还是气愤更多。

沈鹤亭的欲言又止,让他耿耿于怀。李怀璟怎么会信,一个保护自己那么多年,那么多次救他于水火的人,竟是坑害先生又冠冕堂皇为先生翻案的伪善之徒?

他不得不承认,他始终都看不懂沈鹤亭。即便沈鹤亭仅仅年长他两岁,那双时常布满血丝、时常湿润的眼睛却藏着的千山万壑。

李怀璟一直跑到了初日飞出天际,黎明的光映在他脸上,照不透他眼中的迷惘。他怔怔望着太阳很久,忽然,调转马头往鄞都跑。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但他还是选择无条件地相信沈鹤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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