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书画本是掖庭中人尽可欺的小小宫女,一朝被慧妃看上,她们姐妹四人才得以从吃人的掖庭中解脱,还获得了新的名字。
听主子说,琴棋书画是慧妃喜欢把玩的东西,她将她爱的名字赐给她们,她们合该给予慧妃同等的爱。
哦,同等。
这天下凡事都讲究一个同等。
主子爱琴棋书画,所以琴棋书画也爱主子。她们虽然是名义上的主从关系,但她们的心灵是相近的。
今天,琴棋书画四人接到了主子奇怪的命令,要她们以最好的姿态迎接看不见的客人。
见着雪地上的不断出现的脚印时,小琴心中有多害怕,表面就有多冷静。
可不是嘛,在这泥潭深宫中啊,不冷静的人早就会死掉,更何论从掖庭里爬出来呢?当初慧妃就是瞧中了她们姐妹四人这份机灵、冷静,才会将她们带出来。
所以小棋一点害怕都不会流露,自然地观察偏殿里飞舞的木箸和汤匙。
菜品在一点点减少,那看不见的两位客人貌似用餐愉快。
“小书你的手艺连鬼都能征服呢,以后下去了,阴曹地府最受欢迎的厨子莫过于你!”
小画打趣儿道。
琴棋书画四人聊着天,守候在偏殿外。整座偏殿除了她们没有别人,那些听逢宸帝命令要禁足慧妃的侍卫早已离开。
禁足只是个名头,逢宸帝倒被瞒在鼓里。
逢宸帝还以为宫中铁桶一片,只听他一人命令呢。殊不知以慧妃娘娘的手段,这宫中真正的主子早已经换了一个人。
现在她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谋求一个名头。
“那个位置,向来是能者居之。”小画说。
“只是……主子为何突然将计划提前……”小琴无不担忧地道。
小棋看着偏殿内飞翔的餐具,道:“托这两位的福。”
小书跟着看过去,旋即大惊失色道:“不好了——”
他们、看不见的那两个怪物、打起来啦!
只见那檀木雕花的椅子飞舞在空气中,狠狠地往她们四个看不见的地方砸,随后又诡异地定在半空,好像是真的砸到了什么东西,被阻挡着才没有继续下落。
是、是打到另一个透明人的身上了?
任书若喘着粗气,发烧的身子骨还是太弱了,挥舞凶器的力道都软绵绵的,碰着穆一麟,也没办法给他带来伤害。
况且任书若身上没有刀,只能就地取材用这椅子。
穆一麟胳膊一横撇开椅子,吞下最后一块儿鱼肉,宽慰道:“没事,下次加油。”
有暗恨难眠标签的存在,任书若随时随地展开刺杀行为都是合理的。
感谢系统,即使消失了也没有收回这个【金钟罩】模式。
也幸好系统不在,不然这会儿该跳出来一个弹窗,叫嚣着要穆一麟贯彻暴君人设处罚任书若了,哪由得着穆一麟轻轻放下。
对此,任书若也是拿不准暴君的想法,不过在确定暴君确实没有算账的想法后,任书若也暂时歇下了刺杀的心思。
他将暴君不动怒的原因归功于自己这张好脸。
门外,琴棋书画纷纷松了口气。
天可怜见,要是这两位看不见的客人闹出事情来,受折磨的可是她们四个。不用慧妃娘娘处罚,她们自己都能让自己愧疚。
因为娘娘的命令,是让她们和两位客人一起带着,至少要等到娘娘回归才行。
“慧妃娘娘干什么去啦?”
——穆一麟在纸上写道。
琴棋书画只当不知,转移话题道:“请客人们稍候。”
这就是不想告诉他们慧妃在哪里的意思。
任书若懂了,制止了想要继续问下去的穆一麟。
“陛下,慧妃想必一会儿会过来,我们且在此处安心等着罢。”
门口有人站岗,窗户口也没有放过,想要将他们彻底留在偏殿。
外面的厚雪是天然暴露一个人行踪的好东西。任书若倒是可以自己走,但穆一麟可没有任书若这样踏雪无痕的本领。
任书若能自己走吗?
不能,最主要原因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他只好寄希望于穆一麟——一点都不慌张的他,想来是知道回去的办法吧?
“怎么回去?”穆一麟眼神无辜,“对不起,我不知道。”
任书若眉头一皱。
穆一麟打补丁:“我猜,我们大概过完这段剧情就可以走了吧。游戏不都是这样。”
又在说让人听不懂的话语了。任书若面无表情,觉得将希望寄托于这个狗皇帝身上的自己简直是蠢。
用完餐,琴棋书画吩咐着下人清理房间。琴棋书画四人在外边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给两位客人送点消遣。
她们一合计,拿来了象棋。规则好懂、上手快,即使是没有下过的人,玩一盘也能很快记住规则。高手要是再有心一点,可以哄着新手玩上许久。
送来象棋后,琴棋书画四人给殿内做了简单的熏香,开窗关门退后。
穆一麟会下象棋,不过长时间没有碰过这玩意儿,记忆有些模糊了,依稀记得规则是……
马走日,象/相走田,车横冲直撞,炮隔山打牛。
“别的规则呢?”
“不记得了。”穆一麟.理直气壮。
拜托,时间会带走曾经的东西,象棋本身也不是穆一麟喜欢的种类,他记不清不是很正常吗?
“我以为你们妖怪的记性都很好。”
——教授象棋规则之前,任书若喃喃道。还不待穆一麟反驳,任书若就开启了他的小课堂。
象棋分红黑二子,棋子共三十二个,每组共有十六个棋子,各分七种。红子包一帅,二车马炮相士和五兵;黑子包一将,二车马炮象士和五卒。
棋子互相对应,作用相同。
棋子摆放在交叉点上,双方交替行棋。每个棋子有不同的行棋规则,排除穆一麟还记得的那些,兵/卒过河前只能直走,过河后可以直走、左右走,但不能后退;士只能走斜线,且困于田字格内。
棋子走动时,若是落脚点有对面的棋子,则可以吃掉。被吃掉的棋子不可再留在棋盘上。
将/帅可上下左右,但不可以出田字格,且不能与敌方帅/将对视,否则算输。
双方各执一子,红旗先行,谁能将死、困毙对方的将/帅,谁就获胜。
“明白了吗?”
穆一麟到底是会下象棋的,任书若简简单单介绍几句,就记起了下象棋的正确方法。
红子先行,穆一麟执意要拿红子,美其名曰先出发的人拿捏规则。
然后被任书若打败。
“好久没下象棋,我肯定是不熟悉的,你只是占了我还不熟悉的便宜而已!”穆一麟可会安慰自己。
第二局,穆一麟已经能够熟练地运用规则,这一次绝对会将任书若打败。
然后穆一麟被任书若将军。
“再多来几盘,我会很快熟悉的。”
第三局,穆一麟败。
两人一共交战了十局,无一例外都是由穆一麟的败北结束。
不过不得不说穆一麟的学习能力很强,十局下来已经可以和任书若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尝试着给任书若下套,让他痛失两个车和一个炮。
然而无论过程中有多么出彩的操作,也改变不了穆一麟连跪的事实。
而且现实中没有elo机制,只要任书若不想嚷着穆一麟,穆一麟就永远赢不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你好残忍。”穆一麟赢不了,干脆开始耍赖。
任书若都惊了。
统领夏国两百年、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暴君,竟然会当着刺客的面耍赖?
说出去当笑话都不会有人信的事情,就这样魔幻地再任书若面前发生了。
无论现实再怎么荒谬,任书若还是不得不承认,穆一麟真的很不要脸。
当然这一点任书若早就意识到了。
在刺客闯入圣辰宫时暴君还能面不改色做运动放松肢体的时候,任书若就知道——
暴君的眼中空无一物,不在乎任何人。
春花楼的刺客也好他也好,于暴君而言,不过都是漫长生活中的调味品,或许连调味品都算不上。是一个逗趣儿的玩物,随着时间流逝,对玩物的兴趣也会消失。
具体体现为对妃子的固定三个月盛宠,体现在暴君对他的刺杀的不在意、对春花楼刺客的放任。
哪家好人皇帝这么行事啊。
由此可见,皇帝对妃子们的宠爱也不过是作秀,可能只是给自己立下了奇怪的规矩,比如“三月不宠爱妃子就是蠢猪”一类的,放在别人身上不可能,但放在宣新帝身上嘛……
嗯,宣新帝做什么都不奇怪。
而如今,任书若看着穆一麟。
来到这个奇怪的肖似过去的时空后,宣新帝竟然出现了正常人的反应——下雪天会冷,碰到雪会冰,被打了会疼。
穆一麟手臂上有着好大一片的红痕,是之前任书若用椅子打的。
身处这个时空中的穆一麟,反而比在原本的、他统治了两百年的夏国时,还要更真实。
任书若看见……
他看见……
穆一麟的眼睛里,头一回出现了真实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