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是在医院。
手上扎了留置针,床边撑着药水袋,程曲脑子发懵,一脸呆萌。
“醒了?”
唐琳帮她拉了被子,关切问着:“怎么样,肚子还痛吗?”
不得不说,温柔下来的唐琳是真的很温柔,她替程曲调高了床位,端了药,让她吃。
药片下咽,苦得发麻。
唐琳又给她递了水漱口,确认她没有不适:“真的不痛了?”
程曲摇头:“不痛了。”
得到回答,唐琳松了气。然而下一秒,只见她双臂抱胸,看着程曲冷笑一声:“医生说你是急性肠胃炎,说是乱吃东西吃坏了肚子。”
“程曲。你丫的今天甩开小林去哪儿鬼混了!”
“你知不知道我在家里等了你一天!你知不知道你在家门口倒我怀里的时候我有多害怕!要是我没听见你敲门呢?要是我不在呢?你……”
又急又气,鬼知道在接到程曲那又小又软的身体时,唐琳有多慌。
面前的人气到发抖,程曲伸了手,抓了她。
第一次,她喊了她的名字。
“唐琳,我没得事。”
“没事!没事!?你……你看你现在这虚弱样!你还说没事,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
“我晓得。”
程曲抓着她坐下:“我晓得你担心我,我真的没得事。我下次不乱吃东西咯,你放心。”
医院的病床很硬,唐琳刚坐下,立马又起身给程曲垫了个枕头。
软软的小姑娘抓着她的手,不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纯真澄澈,欺骗性极强。
罢了。
唐琳恨自己没出息,三言两语就被小姑娘哄了好。
“哼。”
冷哼一声是以纪念自己死去的硬气,唐琳偏了头,小心着将程曲露在外面的手收进被子里。
很温柔。
*
关于亡灵公车的消息一扫而空,官方下场,控制得极其严密。
然凌晨三点,一组词条在网上再一次爆红。
#爆#程曲医院
程曲二字在那场直播里和‘亡灵公车’挂了等号,此事一出,前半夜没能吃到瓜、吃了一半瓜,甚至还有吃完了瓜的网友们都纷纷冲来文章下面,议论满满。
医院侧门,昏暗灯下,一辆机车停在路边。
谢玉靠在车上,垂下脑袋的他在这里停了很久,很久。
两小时前,收到程曲去医院的消息后,一秒没想,谢玉立马戴上头盔开车过来,可等他到了医院,火一熄,瞬间清醒。
自嘲苦笑着:他来了又能如何呢。
他,已经不再是她的青来了。
她,认不出他的……
“欸!出来了出来了!”
一声惊叹,路灯底下人影闪烁。谢玉顺着看去,只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记者从花丛里窜了出来,相机一掏,对着医院大门一通狂拍。
谢玉的心紧了一瞬,垂下的五指微微收了紧。
是她吗……
神色复杂沉重,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揉了千万道说不尽的思绪。
正门出来,小小的姑娘身上披了大人的衣裳。
她很白,很漂亮。一双淡淡弯了的桃花眼正冲着那跑得歪七扭八的记者笑,古灵精怪。
身旁女人拍了她一掌,神色收敛。而没再笑的她一双眼睛宛若汪潭,四九天神明落尘,淡淡人间。
“呵。”
谢玉笑了,也哭了。
只远远一眼,泪落满面。
那双想念到极点的眼睛紧紧黏着她,渴求着每一分、每一秒。但,却又不敢靠近。
“了了……”
医院的夜很冷,程曲跟在唐琳后面躲风。
然,清风拂过,发丝还是被轻轻吹了起来。
程曲抬手拨了拨,蓦地,心下一紧。
无意识地,她抬了眼,看向了正北的那一边,只是,那里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程曲回神,摇头上了车:“没得事。应该是这一生病,气岔咯。”
系好安全带,顶着唐琳那张挣扎着似乎是有话难说的脸,她抢先问了一句:“唐琳,刚刚三楼出来遇到的那个女娃娃是哪个哟。”
唐琳:“……”
深深吸了一口气,唐琳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气,温柔开腔:“程曲妹妹,咱们是艺人呢,能不能好好说一说甜甜的普通话呢~”
“还有啊,姐姐我可是比你大十多岁呢,你一口一个唐琳唐琳的。快喊姐姐!”
程曲摇头,程曲拒绝:“不得行,你会折寿的。”
唐琳:我他妈折你奶奶的寿!
呼———
不生气不生气,不跟生了病的孩子胡乱置气。唐琳咬死下唇,终于,咽下了那一口暴怒。转移话题。
“你说刚刚电梯口遇到的那个?许琪你都忘了?”
“许琪。”
程曲搜索着原主记忆,翻了又翻,确定没有这个名字。
她摇了头:“认不到。”
唐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许琪和你一样是京娱的艺人,之前因为一档选秀节目你俩不是还掐架来着吗?”
程曲淡淡:“哦。”
不对劲。很不对劲。
那档选秀节目的名额,程曲当时和许琪争得你死我活,只因为华恒也会作为神秘嘉宾参加节目。
许琪,那可是程曲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唐琳的眉毛皱到不能再皱,她想不通。
*
程曲和唐琳一起回家睡了觉。只是苦了先后追到医院的王森、朱目两行人,白跑一趟。
医院北门,跟着岑夏一起赶来的女生满眼不屑,她挑眉看着面前忙得一头大汗的王森,讥讽开口:“呵呵。真没用。”
王森攥拳。被使唤了一晚上,他早看不惯这群特殊管理部门的人了,一个个的,傲气得像是他求着要给他们办事一样,眼睛比头顶都高。
明明都是玄师,那个救了他的小姑娘可不这样。
如此对比,王森心中对程曲的印象更好几分。
冷灵嘲讽完了,但正事儿却还是要做的。虽然她不明白上头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货色,但任务早点完成,她也能早点回去歇着。
岑局在一边接电话,冷灵自己动手,翻开手机,直接搜索到了程曲的照片。
“找个人还这么费劲,你们这些普通人,早该淘汰了。”
张佳在一旁附和着,鼻孔朝天。见冷灵要用法器,她赶忙从自己身后背着的包里拿出法器来,给了她。
法器一出,为了通过面相更好的推算出程曲现在的位置,冷灵用了八成力,注入其中。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熟悉的法诀气运转动,岑夏察觉不对,回身,只见冷灵卦象已卜,法器祭出。
“住手!”
来不及了。
诀成,瞬间,冷灵体内热血翻滚,两口鲜血径直喷出。
“噗……咳、咳咳。噗……”
这一喷,吓了不少人。
“灵姐!”
张佳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空中法器内卜出来的卦象乱成一团麻,什么都瞧不清。
冷灵被卦象反噬,摔在地上完全爬不起来。她死死盯着那碎在地上的法盘,瞪圆了双眼。
“不、不可能,不可能!”
岑夏心头烦躁,他不耐烦地捏了眉心,冷眼一扫。
“自作聪明。”
“你以为总局没有派人算过?就凭你的修为,没死都算轻的。呵。”
岑夏甩头就走,刚刚接了上头电话,上头似是有所顾忌,喊他别再去打扰。他们对程曲另有安排。
所以,散会!
然而这边散了,医院南门那处,电话还是打不通的朱目和身边的罗勇一起,急得焦头烂额。
罗勇急得快哭了:“朱大师这可怎么办呀?我家孩子才五岁呀!”
一个小时前,罗勇给朱目打电话说他家孩子好像中了邪。
本来睡得好好的,但夜里罗勇去给孩子关夜灯的时候,感觉不对,一摸,孩子整个竟然浑身透骨的凉。
一刻不敢等,罗勇和妻子何知清连夜送了孩子去医院,可是随便怎么查,就是查不出问题来。
病急乱投医,上网百度查病因的罗勇,扫到了程曲敬香的那条热搜。
瞬间,想到了鬼神之说。
只是,他只有朱目的联系方式。
朱目来了,可谁想他来了,看了,却也无计可施,而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他也联系不上程曲。程曲的电话关机了。
罗勇摔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呜呜呜、呜呜呜……”
朱目看得难受,忙在手机里找能联系得上的人,可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他和程曲的聊天内容。
“罗导!明天的戏是不是有程曲的?”
罗勇一脸懵:“是啊。”
朱目一拍手:“那不成了。明天直接去剧组找人啊!”
罗勇一喜,然而下一秒还是忧愁三分:“可是,我怕我儿挺不过……呜呜呜。”
朱目一拍他肩,信誓旦旦:“老哥这有啥,我虽然看不出小嘉怎么了,但是!保他一晚我还是可以的。”
罗勇落泪:“真的吗!”
朱目点头:“真的!”
一问一应,下一瞬,四手相握,热泪盈眶。
“老弟!”
“老哥!”
*
翌日,日头刚过,上午十一点,程曲是被摇醒的。
“程曲起了!起了!罗导找你呢!”
折腾了一晚上,等唐琳看到剧组群里消息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过了。
昨天晚上心虚烦躁,后又为了照顾程曲,她给手机调了静音,可没曾想,半夜那时,罗导会疯了一样地找程曲……
坏了。
衣服一套,一穿,唐琳拉了人就要出门。
小林开了车来接,路上唐琳打着电话像是在联系着谁,不过这些程曲都不在意,她从包里摸了黄纸,取出朱砂毛笔。
昨晚入睡前答应了的,要给他们画养阴符。
提竖笔,沾朱墨。
三息不到,三张养阴符落笔成印,符成。
叠成三角小包,程曲一弹给了脚边缩小成影的车车一张,供它修养;一张拍入腕上铁链之中,调和被摄生魂阴气平和,方便送回去;至于还有一张,她给了小黑。
链中黑影轻轻一抖,鬼差的声音有些楞:给……我的?
“嗯。大白天的跟我跑来跑去,给你补补。”
一人一应,空无回音。程曲倒是神态自若,但偏偏前方小林,身旁唐琳,均是瑟缩一抖。
谁大白天的跑来跑去?
谁需要补补?
程曲刚刚,又是在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