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后不久就是文艺汇演的日子。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正式演出那天。

头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的许文心和谢景林夫妻俩看起来比尖叫鸡还要激动，而正式参演人员谢昭反倒成了最淡定的那个。

头天晚上吃完饭，夫妻两个在屋里商量分工，并进行了极为严谨的模拟拍摄实验。

半吊子谢景林在老婆的手把手教学下进行了摄影行为学突击，成品不说拍得完美无瑕，但总归能起到一个凑数的作用。

谢昭抱着平板在一旁笑得打鸣。

误触了语音，屏幕另一头的闻野连发三条语音问是不是怪叫鸡星人入侵了谢家别墅。

谢昭冷漠地回了他一个炸弹。

砰——！

**

后台准备室。

小朋友们乖乖坐在软凳上等着化妆，那边陈挽月和孙一孟分别从两头开始给还未轮到的孩子们一个一个检查服装。

化妆师正在给谢昭上妆。

空调热气开得很足，呼呼的暖气吹着，从上到下，直把人全部包裹住。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分明只穿了件单薄的演出服，谢昭却出了汗，细密的一层挂在额角。

化妆师给他画眼妆的时候顺带抽了张纸巾擦了下，动作间带着额角的一缕碎发蹭过皮肤，激起一阵痒意。

谢昭下意识要伸手去挠，手抬到一半反应过来又尴尬地放下。

不过好在只痒了一下，化妆师动作很快，余光瞄到这个动作还以为是小朋友耐不住寂寞，想动动身子。

“很快就好了嗷。”人在面对可爱的事物时总忍不住夹子音，化妆师也是，“宝贝再坚持一下。”

一下真的是一下，当最后一笔在谢昭眼尾落下，漂亮的化妆师小姐姐宣布新一位孩子的解放，“好啦，走吧！”

下一个是徐晔。

谢昭在老师那边排队完乖乖检查好衣服之后，便如幽灵般又钻了过来。

他没有闲着，也不站那干看着，而是拘束又兴奋地在屋子里饶了一圈又一圈，一起绕的还有其他几个各项都弄完了的小朋友。

排成排，像条活泼乱动的小尾巴。

孟德远一个人面靠墙角背诗，脑袋微微垂着，手指头在白墙上扣啊扣。

诗朗诵队伍属他和另一个小姑娘念得最好，因此被特别拉出来当了领头。

路过时谢昭放慢脚步听了会，一边赞叹一边克制不住地去想自己的舞蹈动作。

走着走着，谢昭就走到了女生化妆的那一边，而中间隔着条过道就是男生化妆的地方。

现在轮到闻野。

化妆师手艺熟练，小朋友的妆也是简单的那一挂，因此速度很快。

谢昭靠在化妆镜旁，眼珠子跟着化妆师的刷子一起转动，不知不觉便出了神。

话说......闻野腰上有痣吗？

之前试衣服的时候没有全脱，正式演出换服装时也黑压压挤在一起，谢昭就算有心去看也根本瞄不到一点。

白月光的事情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今原书主角攻受已经出现，且与谢家牵扯颇深的样子。

这时候再想一刀两断，怕也是剪不断，理还乱，干干净净抽身远离是绝无可能了。

重活一世，谢昭断不想再卷进什么纷争中去，前世吃过的苦头今生说什么也不能再平白惹一身腥。

所以，白月光在哪呢？

找到是为了更好的远离，可如果真的找到了......

谢昭在心里问自己，他真的能够做到视而不见，像真正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样袖手旁观吗？

况且，况且——

谢昭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闻野注意到这股强烈的视线，眯起眼睛确定了下，随即奇怪地瞅了眼镜子里一动不动似是发呆，又像是盯着自己看的谢昭。

在回忆舞蹈动作？

刚巧化妆师也画到最后一步，“好了，小朋友可以下去了哦。”

闻野扭头笑了下，稳着扶手下去，“谢谢姐姐。”

谢昭被这声音拉回思绪，抬头时闻野已理着袖子走到跟前。

黑色小西装穿在闻野身上帅气得很，肩颈线条流畅，人也是瘦瘦的一条，活像电视里服装代言的模特。

“在想什么？”第一次化妆，闻野也不敢做什么大动作，只两只手隔空摸了摸脸，像是在抓痒。

刚刚还在念叨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说不上惊吓，但谢昭总感觉有点奇怪在心里。

就好像在背后蛐蛐别人被逮了个正着。

“没有。”谢昭摇摇头，视线偏过一点，嘴角有些微微的向下，“只是有点紧张。”

前两天还没觉得有什么，这会临近上台，心跳反倒快了起来，扑通扑通地仿佛在耳边打鼓。

“没事儿，我也有点紧张。”闻野笑了下，尖尖的虎牙露出来，谢昭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般，眼睛倏地亮了一下。

“那我们再去跳一遍吧。”紧张的闻野小朋友对同样紧张的小同桌提出建设性意见，“说不定跳着跳着就好了。”

这话有理。

两人找了个空一点的地方，闻野先摆了动作，谢昭自觉接上另一方。

这段双人舞他们在一起练了很久，

从十月二十七日到十一月二十七日。

整整一个月，三十一天，七百四十四小时，四万四千六百四十分钟，二百六十七万八千四百秒。

他们几乎每天都在重复这段舞蹈。

最开始是闻野教谢昭跳男步，熟悉之后发现走步上的问题，闻野又跳女步带着谢昭练，终于熟练之后两个人又开始换着角色跳。

“本来想让你跳男步的。”两个人搭着手转了一圈，闻野含笑的尾音落到谢昭耳朵里，轻轻地似有羽毛扫过，“可是我觉得你的女步跳得也不错。”

谢昭完全就是看着闻野手上动作摆的姿势，真正跳起来之后才发觉自己跳了女生的部分。

神走得有点严重。

“你想说什么？”谢昭抿了抿唇角，千百次的练习，不用脑子去想下一步是什么，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地动作起来。

“我想说......”面对面后撤步的一瞬间，闻野改变其中一只手的动作，四指向里拇指竖起对谢昭比了个大拇指，笑容十分亮眼，“你这么厉害，应该要自信一点才是。”

不要害怕自己跳得不好，或是出错。

你已经足够努力，人生也有容错率。

所以谢昭，你断不要对自己如此苛责。

“......”

说不清听到这话时内心忽然涌出的感受，但谢昭觉着自己此时应该要笑一下。

他要笑一下的。

于是他也真的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

**

家长的座位是按照小朋友们的姓氏字母排序的，从小到大，因此谢景林夫妻到座时惊讶地隔壁闻野的父母早已经到了。

他们俩已是来得较早的那一批，没想到有人来得比他们还早。

两家人之前见过许多面，比起客套寒暄的关系要更深一层，虽说不上什么亲密，但成年人之间的交谈实则也不需要考虑太多。

谢景林揭开了摄影包拿出相机，余光瞧着隔壁低头摆弄手提包的程家耀也紧跟着掏了个黑块出来。

定睛一看，不是摄像机又是什么。

再抬头，隔了一个座的孟莱也拿着同款。

谢景林：“......”

他们这一排四个居然是同款打扮，真是来得巧不如来得妙。

另外三人显然也是发现了这点，一时间都嗤嗤笑起来。

笑完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孟莱说闻野吃饭挑食，有营养但不喜欢的是磨破了嘴皮子也不吃一口，气得她夺了闻野装着红烧肉的碗，挟天子以令诸侯。

许文心附和说我家那个也差不多，只不过是什么都想尝一口，好看的难看的，生的臭的丑的，看见就想往嘴里塞，最后肚子疼狠狠灌了两碗中药才老实，主打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

两个爹都是家里大战的参与者，亲身体验过一遍，眼下再听着妻子绘声绘色地描述也还是哈哈大笑起来。

程家耀跟着补充，说小野那孩子皮得很，蔫坏蔫坏的。

他前些天路过街口买了两袋橘子，剥了皮就往儿子嘴里填，那小子的嘴也是严实得很，自己吃完又掰了两瓣塞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都给老爹我吃了。

那叫一个酸啊，像整条舌头在柠檬白醋汁里泡了一遍又撒上酱汁。酸完我一回头，你们猜怎么着，这个坏小子抱着脸在沙发上打滚呢！

最后是谢景林。

抱着摄像机的谢景林先是竖起一根手指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才娓娓道来自己的故事。

他说谢昭这些天时不时地就跑去画室画画，谢总一琢磨说这好啊，儿子以后要是想当艺术家继承妈妈的衣钵也不错，就是去得也太勤了点，孙悟空七十二变也没变得这么快啊。

于是自己就扮演了一回追踪者，悄咪咪跟着谢昭上楼，最后发现自家儿子从墙角堆着的那一堆宣纸里抽出来一叠搁那玩拼图。

“宣纸怎么拼？不都是空白的吗？”程家耀的孟莱的脑袋上顶着同款问号，而早已经知晓谜底的许文心脸上也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是他画了自己所有娃娃的样子，在给它们做全家福。”

“可是......”程家耀欲言又止，孟莱也是满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许文心捂嘴笑了下，眉眼弯弯道：“因为娃娃每天堆在一起的样子看起来都不一样，昭昭又觉得要是把他们一个一个排成排摆好了画较麻烦，干脆就一只单独画一副最后拼起来，又简单又方便。”

这想法太有趣了。

闻野父母俩又跟着谢昭父母噗噗笑起来。

真是非常可爱的两个孩子呢。

**

候场的时间一晃而过。

排队站在幕后的时候，谢昭紧张得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

有点害怕自己出错，却又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总之纠结得有点本人都感觉好笑。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用最好的姿态来面对。

“下面让我们欢迎小熊一班的小朋友们上场！”主持人的声音通过喇叭放大到场内每一个角落，穿过幕布，成为孩子们上场的口令。

孙一孟在一旁给小朋友们做最后的打气，“老师会一直和你们在一起的！所以不要害怕！大胆去做吧！”

闻野排在谢昭斜后面一点，正转着手腕运动，忽而抬头对上了不知为何扭头过来的谢昭的视线。

最前面的小朋友已经迈动了步子，要不了两秒他们就要跟着一起走。

两人对视一眼，闻野挑眉露出一个笑，用口型问，怎么了？

谢昭先是笑着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同样用口型回应。

闻野仔细辨别他的嘴型，一字一句翻译。

谢昭说，我现在不紧张了。

谢谢你，闻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