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出现在视野中时，两个人脸色一致，都有些发懵。

原本肌肉紧绷保持警惕的状态松散几分。

林御柳有些恍惚，看了一眼陆乘渊，对方的表现更加明显。

就快把“百思不得其解”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林御柳张了张嘴，干巴巴吐出几个字：“你，怎么了？”

陆乘渊回神，迟疑：“可能，是我的错觉？”

林御柳深吸一口气：“我……虽然只见过一次，但……这个味道。”

“……”

两人陷入沉默。

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空桑山的半山腰，有常年无法散去的雾。

子不语的无语者们，常年居于山巅，对山林雾气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这种清新寡淡，带着些松木清香的味道。

可他们现在，不是在距离空桑山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月鸣城吗？

就凭他们刚刚走过的那一小段距离，不可能回到空桑山啊。

心中百般不愿此事与空桑山扯上什么关系，陆乘渊几乎是自我欺骗地开口：“呵，可能是我太想家了。”

他咬了咬牙，说出这句话后便鼻子一酸。

怎么，难道林御柳也是跟他一样，因为想家而误以为这是空桑山的雾气吗？

不可能。

陆乘渊太想哭了，上一世空桑山没了，他重生而来，以为一切都还能挽回的时候。

这一世，他们误打误撞找到了覆灭子不语的诸神黄昏，发现了血湖。

现在，竟然最大的怀疑是——所有问题的核心就在空桑山——他们自己身上！

简直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陆乘渊这样想着，便笑出声来。

却是比哭还难看。

他颓废着一张脸，仿佛老了十岁，将金龙剑插回腰间，闷声道：“早知道这样，我们下来跑这一圈做什么。”

林御柳刚想开口，突然脑子里响起了一个许久没听过的声音。

“恭喜您完成任务-净化狼王。”

“现在为您发布，本系统最后一个任务——”

“拯救子不语。”

林御柳当即愣在原地。

什么意思？净化狼王？

莱月把她的月麂粉用掉了？

原本以为完成无望的任务突然解决，她心头一松，可随即而来的任务叫她头大。

什么叫做拯救子不语？

她这个念头刚出现，陆乘渊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

“掌门，你来看。”

林御柳抬头看过去，就见陆乘渊正背手站在前方，浓雾被他设法驱散，露出不远处明亮的出口——

她有些愕然，半张着口，循着出口走了出去。

鸟语花香，空气清新。

不久前，她刚穿越成常歌时，在半山腰砸出的缺口，此时也被浓雾萦绕其中。

他们下山绕了一圈，竟然……又回来了？

林御柳有些发懵，陆乘渊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林御柳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陆乘渊脸上看起来有些兴奋，似乎想起来什么，焦急道：“我知道阵眼是什么了！”

林御柳心口一窒：“是什么？”

陆乘渊深吸一口气，吐出三个字：“回魂鼎。”

林御柳一愣。

就在他愣的功夫里，陆乘渊已经拉着他的手朝子不语跑去了。

一路上，空桑山的种种画面在眼前飞速略过。

林御柳心跳很快，被陆乘渊抓着的手腕有些发烫。

同时，脑海里有些乱糟糟地问题，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的穿越，陆乘渊的重生；

诸神黄昏，血湖，回魂鼎。

这些事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她总觉得这些事情如同碎片，缺少一根线将他们串联起来。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那根线是什么。

这时，陆乘渊紧急刹车，林御柳一时分神，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陆乘渊身上。

腰上挂着的东西掉在地上，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就是这个！

常歌拼死护住的灵器！

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

陆乘渊冷冷地声音从身前传来。

“诲海？”

林御柳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抬头向前看去。

子不语司门下，曾被他杀死的诲海竟然真的就站在那里。

林御柳皱眉：“他怎么？”

陆乘渊将她往身后拉了拉，林御柳突然不说话了，因为她发现诲海的皮肤表面有许多漆黑的裂痕，就像……

是破碎了又被什么粘回去了一样。

他站在那里，似乎腿脚有些不便，但确确实实地活了过来。

此时看到林御柳和陆乘渊，面部表情急剧变化。

一部分欣喜若狂，一部分恐惧。

“你！常歌！你把灵器还给我！”

“不……大师兄，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不替我报仇呢？”

林御柳和陆乘渊都陷入沉默。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该对眼前的场景作何反应。

这人……是疯了？

前世，陆乘渊行走人间的时候，曾见过不少凡人犯了疯癫，说话就是如诲海这般颠三倒四。

诲海的话落入空桑山的万丈山涧之中，没有回答。

长久的沉默之后，林御柳小声开口：“你问他回魂鼎的事情。”

抓着手腕的手微微用力，陆乘渊表示自己知道了。

于是他往前一步，将常歌彻彻底底地挡在身后，皱着眉，摆出一副靠谱大师兄的样子，问诲海：“你怎么在这？”

诲海笑呵呵，反应很迟钝的样子。

“我……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不只是我……师弟、师妹们，不也……一直在这里吗？”

陆乘渊皱眉：“什么叫一直……”他话说到这里，突然有种极其危险的想法诞生。

林御柳突然感觉到，一直坚定地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正在微微颤抖。

她落目在手腕处，指尖用力到发白，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陆乘渊在紧张。

他想到什么了？

诲海的这句话，信息量极大。

什么叫做一直在这里？

难道是……

陆乘渊的想法刚冒出一丁点尖尖，就听到司门后传来脚步声。

他一抬头，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前不久还好端端的师兄弟们，统统变成了和诲海一样的。

有些人脸上有裂痕，有些人的胳膊上挂着脓水。

他们样貌各异，可看向陆乘渊的眼里都带着相似的表情。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大师兄，阿弦呢？”

“大师兄……”

陆乘渊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御柳有些动容。

陆乘渊在司内的威信可见一斑，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这样。

而这些面目恐怖的人，都是他们的同门。

她刚想做些什么，陆乘渊却挡在她面前，将她推进了洞里。

林御柳：“？”

陆乘渊只身走出洞口，走入那群长相可怕的人群之中。

林御柳原本不明白陆乘渊此举是何用意，却在他们包围着陆乘渊远去时，突然明白了。

这些人，虽然看起来是活着的，有思想、有生命。

可是他们的身上只有一团死气。

林御柳一时拿不准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有一种猜测。

难道是回魂鼎？

她决定去找找看。

等到陆乘渊引着人走远，林御柳从山洞里出来，先是并指在眼前一扫，发现之前他们所看到漂浮的阵眼竟然真的在空桑山中，甚至是子不语司内。

林御柳皱了皱眉，给自己扯了个隐身的结界，头也不回地朝降宝堂奔去。

降宝堂内收容着子不语的所有法器。

有的是能人异士炼化的，也有缴获自一些邪修手中的。

总之，各色奇珍异宝都有。

自然也有类似于诸神黄昏这种大杀器的。

回魂鼎就是其中一个。

相传，回魂鼎曾经只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

因为百万邪修造阴兵，试图与天子夺权，共分天下。

而在龙脉正上方筑起高塔，以万民冤魂填鼎，求改天下气运。

谁知因人间气运更改，引来了天罚。

一道天雷批下，百万邪修化作焦炭，被当时天子手下的卜星天师以符咒封禁了回魂鼎，经历了改朝换代——足足八十一年炼化，最终魂咒合一。

这东西亦正亦邪，降宝堂记录，回魂鼎能保留人的魂魄在八十一年间流转，也有坊间记录，回魂鼎只是将某一位邪修的魂魄释放进一个躯壳之中——

前世，林御柳从来没研究过这个，一方面因为降宝堂与天星台天地相隔，实在不便；另一方面则是她对这种魂魄转世的事情不感兴趣。

她一直坚持，人生在世，活好当下这一世就好——无尽的生命与反复的复活，只会让人们欲望暴涨。

但她也没想到，自己终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诚然，她对什么复活、转世没兴趣。

可是再次回到十七岁，虽然占据着别人的身体，她仍不可避免地想做些什么挽救子不语。

这和系统交给她的任务不谋而合。

林御柳这般想着，踏入降宝堂，开始一件件宝器搜索查看，试图找到回魂鼎。

就在她一个个架子翻来覆去的时候——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十分复杂力量的、无比硕大的鼎。

正是回魂鼎！

中央漂浮着许多虚无缥缈却成分复杂的半透明物质。

看起来像魂魄，又像是别的什么。

林御柳顾不得仔细研究，在欣喜之余，仍快速并指一划——

眼前的回魂鼎，竟然在望气之中，发出轻轻摇摆的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