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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父不父子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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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一睁,泛起三分白,清冷如月,恍若他人。

白牙剪子并用,开了那白布。

只见腹间小臂长的伤口处,有千万条绿色小毒虫在爬。蛄蛹着往外爬,一路爬一路往里面咬。要咬破他的皮肤钻进心脏脾肺里呼吸一般。

“他”像在欣赏一件美丽的瓷器,甚至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搞成这样,难怪小月升你要换人。”

“他”嘴里念念有词。细听,似婴儿,又似小兽,是狐狸的叫声。

不远处,有狐狸高声嘶吼,与他呼应。

随后,皎洁月色下,三只赤色狐狸自南边百乐门房顶钻出头来,四只爪爪快速奔走在房檐之间。几个跳跃间已经来到了童家。

最小的那只跑得最快。一躬身就往前冲。正中圈套,在阵里忙得晕头转向。它旁边两位姐姐看来,它就是在原地打转。

肚子圆圆的那只看着屋里人流着血。自己在外面进不去。急得原地打转。

“迷踪阵!怎么办?小鹇。怎么办?怎么办?”

“姐姐!安平哥哥他!好多血呀!安平哥哥!”

最小那只急得呜呜叫,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被唤作马小鹇的那只狐狸稳重一些。尾巴上盘着的蜈蚣随她的思考一动一动。

对方修为不低。以她们三个小妖的力量不足以破阵。

“别吵了!”

马小鹇厉声喝止俩吵闹的狐狸。

耳朵竖起来,动了动。仔细听“他”细说的出阵步法。

“坤生乾门,南北……”

马小鹇口中念着步法,身子左扭右扭穿越迷踪阵。

最大那只进了阵,叼着小妹妹的脖子紧随其后。

最小的那只跑得最快。一落地就爬上许安平后背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嗷嗷叫了起来。

“你身上怎么全是他的味道?你们是不是真洞房了?说好的等我长大呢?骗我骗我骗我!讨厌你!大骗子!”

说话间拿小脸蛋儿在人背上滚滚滚蹭蹭蹭,试图用自己的味道掩盖童心尘留下的。

“他”一甩手将狐狸砸在地上。脸上尽是厌恶。

“他不是安平哥哥!”

大肚子的狐狸最快反应过来。忙咬着小妹脖子提走,摁到一边儿。

“马小鹇!”她们来得太晚,“他”显得很不耐烦。

“来了。”马小鹇定定神,上前一步。打尾巴处摸出那蜈蚣来。

那是一只百足毒蜈蚣。巴掌大小,大概只有三月龄。从头到脚都是青色的。九只小爪子每一只都锋利如刀。

“仔细疼!”

说话间,百足毒蜈蚣已被放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九只爪爪沾了血,嫌脏地抖了抖。

三小只在不远处屏息凝神。

一滴血被甩到脸上。它忽然感觉有些熟悉。一只爪爪塞到自己嘴里舔了舔。

确认是血,眼冒金光。

举起所有爪子扬了扬,一发力狠狠往下扎进去。

过于用力揪着伤口周围的肉。薄薄的一层皮肉往中间夹起来。耸起来的小块儿,好似那平底起丘陵。

“啊!”

疼得他龇牙,摁太阳穴恨不得掐扁脑壳儿。

疼得他疼到眼泪被生生挤出来。

疼得他一阵阵抽搐一阵阵恶心想吐,偏万分清醒。

“啊!”

“他”大叫一声,身子发僵,汗水在身上发粘。太阳穴处突突突地鼓动着。疼得他脑子都有些不甚清明、眼神迷离,是梦是幻早已不分。

那九爪百足毒蜈蚣尝到血的滋味,更加可劲儿往肚子里吸。

吸饱血的肚子火速鼓起。涨大了百倍有余。肥大的肚子快要把它九只爪子都挤爆出去。

它还不甘心!

拼了老命地吸。

爪子狠狠抓着,生怕自己抓不稳掉下去吃不成这顿大餐。

肉眼可见地,它肚子更鼓。身体完全被血浸满。

皮肉都被撑开,越涨大越是薄透出血的红。

涨大、涨大,再涨大……

突然,啵的一声,肚子破了。

鲜血在许安平抽搐的皮肉上肆意横流,沿着血肉的脉络形状滑落进脐眼,漫开到腰侧。

不知是谁,喉咙咕噜一声。给这场治疗增添了一点古怪的粉色氛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百足毒蜈蚣死了,但它的爪子还活着,依然死死揪紧了伤口附近的皮肉,将它们闭合了起来。

这治疗可谓是严丝合缝。就是有点费命。

伤口一旦愈合,疼痛不再。许安平眼眸转动如星辰。一吐气,一抹汗。起身已然全无颓势。

他劫后余生,眼角余光瞥见三小只,勾勾手冲她们笑笑。“你们怎么来了?”

两狐狸知是那人走了,许安平回来了。喜得一前一后爬上肩头磨蹭、环抱他。

“要死啦!整这么多血!我都以为你没了!急死我了!快!”

“安平哥哥。”

油亮的皮毛在手间滑过来滑过去。许安平终于感受到了活着。

笑着宽慰道,“他把你们叫来的?其实我没事儿。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们了。”

马小鹇叼着帕子给他擦干净肚子上残留的血。被他大手一拉,塞进怀里,摁着头好生揉搓。

小狐狸被揉得呼噜呼噜叫,嘴上依然不饶人。“你说你,非要亲自动手。”

“我在《千金要方》上面读到了十三鬼穴,想要试一试。谁能想到,那个小鬼头会暗中偷袭呢?”

这是真话,却只有一半。

那一击他完全可以躲开。但她那一击伴随着那一句“袖里藏刀,老幼杀招”。过于熟悉的话一下子让他沉入千年前的回忆中,晃了神。

“那个李狮湖也太过分了。五十两她要了,尸体也要偷回去。这叫什么交易?你也是傻,为什么不躲?”

他怯怯地拢了拢衣领子,遮住颈间那一节指骨。撒谎道,“我又不会死。当时正是扎最后一针的关键时候。”

“你总说自己不会死,那你现在怎么还没有愈合伤口?云霁没杀成,自己快要疼死了。你说你是不是白瞎了这一趟?”

许安平当场语塞。他最不擅长应对这种咄咄逼人的关心。

马小灵也觉出不妥来,打他手心里钻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来。“对啊。你上午受的伤从来留不到下午。这一次,都晚上了,还在流血。”

“这个日后再查。当务之急是不要让星沉发现我的身份。”

童心尘居然就是星沉道长。

仙乐交流会一面之缘,随后又和他在独心苑共处一年。如今,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许安平必须确保他没认出自己就是小福。方才武功试探一事,虽然推到许九斤身上,但是很难保证能瞒过他。

“小鹭你摸起来怎么好像胖了一些?”

许安平这几天忙着忙着李狮湖的事。好久没有回去百乐门。现在一捏她小肚子,鼓鼓的。

水宝珠的儿媳何春莲当年生了八狐一子。狐狸一身妖血,被困在守山大阵之外。只好托付给庸凡派的友人代为照顾。之后,一代又一代地传了下来。

千年辗转于腐尸之间,快要失去人类的感觉。在腥臭腐烂的人生中,庸凡派的狐狸承载着千年前还算干净、温暖的他。

马弘毅之后,这百乐门的狐狸,更是他亲自抚养长大的。一口羊奶一口馍馍,比当初养水宝珠的时候还要仔细认真。哪一只有多重,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马小鹭眯着眼,扭着腰,在人怀里撒娇。快要把耳朵藏没了。尾巴也快要甩出火花。啊喵喵欧的声音根本停不下来。

拱拱背直接躺他肚皮上,施展毛茸茸魔法,将怀孕的事实掩盖过去。

对它们,他总是无条件宠溺的。

“我也要我也要!”

见姐姐被摸摸得开心,马小鹇伸长腿顶着他手心就要个蹭蹭。

“啊啊啊!给我留个位置!”

马小鹭挤不进去,四脚一蹬,身子腾飞到半空中,迎面将人扑倒在床。

哐当一声,门板轰然倒塌。

童心尘收回用力过度的脚。心中怒气不减。

“死老头子!你是死了都不让人安生啊!要不是我娘瞎了眼看上你,我坟都给她迁咯!”

童心尘还没进门就骂骂咧咧掏出神主牌。若不是他娘遗愿说死也要死在童家,他才不会踏足此地半步!

“你这你这你看你这!你有点良心行不行?说好的你我陌路!你拿我娘神主牌干什么?!”

方才敬茶的时候,他那不拔一毛的死老爹居然偷偷塞给他两张地契还是银票。

“你给的臭钱我也不要!哇!”

一跨过门槛,童心尘马上捂住眼睛。

金子做的床、金子做的桌子椅子……

“不是全红就是全金。这回趟家,眼要瞎。眼睛眼睛,我的宝贝,你可别死了呀。”

他爹的品味还是这么俗气。

金子金子还是金子。闪得他眼睛都要瞎了。赶紧闭眼好生揉揉。

适应了好一会儿。童心尘才小心抬起一点点上眼皮,入目就是他爹耷拉下去的大脑袋。

童心尘睁大了眼看了许久,那人还是没有动静,仿佛失去了生的气息。

无论老爹有再多的不是,那些教他做簪子、握着他手教他打算盘的日子也不是假的。准备好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深处。

死者为大。所有的争吵,都在生命面前止步。

童心尘此刻心中如千斤坠。眼泪涌上来,一下子盈满了眼眶。

“爹!”

他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向前。颤抖着、小心地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闭眼,泪珠滚落脸颊。

再睁眼,他爹和他大眼瞪小眼。

吓得童心尘哇的一声将那双手扔出去。

后者抖抖手感觉肩膀快要断掉。

童心尘下意识打怀里掏出符篆准备抓鬼。旋即反应过来,“你没死?”

“你也盼我死呢?”

童唯利知道二儿子恨他。羡慕哪吒有削骨还夫的勇气,就给自己右手掌心纹上乾坤圈。左臂到指尖挺着一杆火尖枪。

可没想到这么恨他。当着他面说得这般直白。一时间悲上心头。

“你不是瘫了吗?”童心尘上下打量他这死老爹。没觉着他这中气十足的模样,会沦落到坐轮椅的地步。

“瘫累了,坐一下。坐累了,睡着了。不行吗?就这么着急给我烧纸钱呢?”

看这还有力气怼人指定还有十年八年好活。放下心来的童心尘将救人的符咒揣回去。不料连同原本打算归还的银票也一并收回了。嘴上依然不依不饶。

“是呀!巴不得呢!谁让你骗我下山成亲?”

“你不是钟意这一款相貌端正的吗?”

放好神主牌的童心尘心下一怔后背发凉。

他不过是多看了许安平两眼,就被他这个死鬼老爹看出来了?那许安平呢?

他没有反驳,童唯利知道有戏。“他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我就得娶了?那我把天下所有的好孩子都娶了要不要?”

童心尘打小牙尖嘴利。童唯利几十年没遭过这罪,胸口有点发闷。童心尘还没打算停下。

“再说了,三书六聘都是你们搞的,今天我才见他第一面!第一面!钟意你个大头佛啊钟意!明日就把他休了!”

“你敢?”

老爷子急得被口水呛到,咳嗽不已。童心尘火速住嘴,给他倒水,拍后背。

“你扔下尘世潇洒自在,你可知尘世的我们在泥沼中挣扎?童家百年家业不能毁在我手上!”

童家童家!一天到晚童家百年家业。这些话从小听到烦。咳得快死了还童家童家。

“你叽叽歪歪地说什么呢?”

“没没没。”

童心尘收了诅咒,好声好气跟他打着商量。“老东西你别急。儿子不行拼孙子!反正我不行。”

童心尘从怀里摸出掌门印砸在桌子上。“我现在成了掌门呢我跟你说。”

正面写着坐忘派,反面写着虚静派。

昔日五帘风和何春莲喜结连理。五帘风将坐忘派掌门之位上缴。自己就是虚静派掌门的何春莲身怀二印。为人糊涂的她时常在坐忘派弟子面前掏出虚静派掌门印。闹出好几次笑话后,她干脆施法将二者合二为一。自此,后人无法再将其分开。只好一个掌门印两个门派轮流用。

自上一代两个门派交恶以来。高巨疯抢来的这个掌门印便一直留在了虚静派。

掌门印在,如掌门亲临。

童唯利反问他:“不然我为什么这么着急要你回来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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