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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浮云遮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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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和叶吴香相认,自由行动是没问题了。

下一步就是要诱惑温元白,让他放弃继承人马洪福。

没错,当初温元白对马洪福这么好是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的。

坦白马洪福身份也可以。但是这样,元心明又当如何?自己还有能力扛一扛,元心明细胳膊细腿的顶着罪魁祸首白明松之子的罪名被追杀,必死无疑。还是护着吧。

必要时候让心明装疯卖傻给他看一下,怎么也得死心了吧?总不能为了一个诺言要一个傻子做掌门吧?!

温元白摊开书本。“今日我们讲《出家因缘经》。”

许安平为之一振。机会来了。举手提问,“道士,凡有七阶。我们这些妖邪是否归属其一”

“怎么说?”

“《出家因缘经》中说,‘所以名道士者,谓行住坐卧,举念运心,惟道是修,惟德是务,持斋礼拜,诵经烧香,奉戒修身,然灯忏悔,布施愿念,讲说大乘,教导众生,发大道心,造诸功德,普为一切,后己先人,不杂尘劳,惟行道业,故得天上地下、六道四生,礼拜皈敬,最为尊胜,不朝天子,不揖诸侯,作人天福田,为三界依怙。’这里哪一条哪一道说了修道者必须是人族?道心常在,人有,神有,妖,也可有。”

温元白果然极其满意。抚掌三下大笑三声,“好极了好极了好极了”

许安平乘胜追击。“我近日阅览道家经典,为之神往。不知师父能否为我释疑解惑?”

说着,许安平拿出了紫雷五伤阵的札记。递给温元白,“就是这一本。”

温元白看着那一页页白纸。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拿错了?”

看来温元白也无法使用紫雷五伤阵。雷法真难找到使用者。

“搞错了搞错了。”许安平说着,又拿出另一本《浮黎鼻祖金华秘诀》。

温元白不愧是当世大能。道家经典解释得深入浅出。许安平心悦诚服,趁机提出拜师一事。

温元白诡秘地笑笑道,“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

“等他来的时候。”

他?谁?温元白在搞什么?

意料之外的变化,让许安平隐隐不安起来。

在坐忘派,他钟爱的紫貂、狐裘、苏绣、织锦全都不见了。单着一身棉麻布衣,背后开了两条缝儿伸出一双儿臂长的肉翅来,正随人群于田间耕作。

童心尘一眼就认出他来。他毫不费力地挥舞着锄头,一下一下砸的不是黄泥地,是童心尘鼓动的心。

旁人耕完两亩地早就累得嗓子冒烟,拄着锄头将身子骨疲软成一坨泥。

他仿若无事人一般,身姿挺拔如松,丝毫不见疲态。与邻人闲谈两句笑语又鼓起手臂上的青筋挥舞起锄头来。

前几日麦子收完了。结块儿的黄土地要翻翻土,种些土豆玉米。再过几日就到七月,过晚播种不利于来年大豆开花结果。所以要赶在这几天把土翻好。

须臾,他耸耸高挺的鼻梁,耳后一脉跳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转头,正正对上童心尘快要落泪的那双眼。

他不敢相信。看了又看。确定是他,眼里浑浊了一秒,惊喜、欣悦压根儿藏不住。

可如今自己已然身为阶下囚。哪里有资格与他这个虚静派掌门对话呢?

他把泪压在心里,眼中渐渐清晰起来。扯了扯快要掉地上的嘴角,说了句,“童掌门好!”

旋即飞快地转过脸去,继续卖力耕作。

旁人这才注意到这边的来人,窸窸窣窣间完成了交谈,稀稀疏疏的几声“童掌门”也就响起来了。

童心尘感觉到,他们之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很厚很厚。厚到感觉不到彼此的心脏跳动。

他试图上前一步,一脚踩入这泥水中和他一起脏着累着。箭矢般的一片野草钉在他鞋边一指开外的地方。大半根都插进了黄泥地里,显然用力不小。警告着他,不要再试图向前一步。

而那人,只是依旧在耕作。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再看过田埂这边。

连哥哥、娟儿这些外人都坚信他可以控制这副毒躯,他呢?亲手将他送进了锁妖塔。

他肯定是听说了知道了生气了。自己本心不是杀他,可是谁知道呢?他可是要摧毁锁妖塔的童掌门!

九斤也不在,无法为他辩解一二。

如今这般,又想作甚?难道还指望他原谅自己,再续前缘吗?

这得怎么解释他才能信我?

童心尘不是没有想过许安平会记恨自己。他甚至想了好多狡辩的话。自认为相见之时他说什么自己都有本事靠这三寸不烂之舌叫他们的关系起死回生。

想不到,只是这一眼,童心尘已然陷入绝望。心中漫起无尽的悲凉。要说的话一个个从心底里跳出来,挤在了嗓子眼,卡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了。

说什么?

说,我来看你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清高、孤傲、不可接近?

童心尘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无力地蹲坐下来,双手抱头,不敢去看去听这充满敌意的世界。那个叫做许安平的世界。

“这是怎么了?”

温元白行医归来,听说虚静派掌门来访,还专门换了身衣服前来迎接。结果就见他蹲在田埂。身后一群弟子是不敢说话也不敢扶。

“衣服都要皱了。”

温元白说着,一手扶着他肘将人提了起来。

“温掌门!”

“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我这边快忙完了,可不可以歇呀?”

“你想得美!”

打趣的,调笑的,看见温元白来,整个地儿都笼罩起一片欢乐祥和来。和方才对童心尘的几句礼节话不同,这一声声温掌门是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虚静派的弟子们也察觉到了异样,不自觉地退缩到他们掌门身旁。颇有点抱团取暖的意思。

这里毕竟是他们坐忘派的地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还是识时务的。

尤其是,他们这俩门派还有上一代宿怨未解。

童心尘此刻也收拾好了沮丧的心情,拿出掌门姿态来。“你可算回来了。”

锁妖塔之后,潘玉龙被再三逼问,终于坦白许安平给他疗伤一事。

后又收到温元白来信,问诛星大阵典籍外借一事。

童心尘骑马正去往坐忘派找人的路上。闻信调头,翻出屋里那染了苹果汁和血的典籍来细细查看。真就从书皮里抠出了一小块儿羊皮纸。上面写的正是诛星大阵的要诀。

两人秘密通讯。

小擒拿手,脖子上一圈白的马,福字耳环……

两人隐约感觉到马洪福和许安平的相似之处。于是童心尘如约来求证。

“那件事……”

“先不急。”看到许安平如今的处境。童心尘觉得最重要的是,“马上把他封印符解了,有什么我一力承当。”

“不好吧,”温元白为难起来。

大家都是妖邪,凭什么他搞特殊?

“我们也只是感知。”

温元白还要解释一下封印符的事情,童心尘啵一口亲许安平脸颊上。

“感知?”

趁大家都傻眼的时候,他又悄咪咪伸手塞许安平领子里,往下,往下……脸上写着:我还要往下,你们还要感知吗?

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居然以这种方式解决了?

不对!

妖邪们古怪的笑容、坐忘派众人捂眼低头,终于让许安平想起来,什么叫做众目睽睽。

“那么多人在呢!”

许安平啪啪啪打他作恶的手。后者嘟着嘴,蹭上来,要哄哄。许安平避之不及。

封印符他早解除掉了。当初整迷踪阵那一出,就是为了动手脚。

如今他们七位一探,那不是穿帮了?

“人人都受封印符约束。我怎么可以……哎呀!你捏哪里啊?!”

许安平要脸。童心尘便愈加兴奋地玩弄起来。此时,封印符解除反而不那么重要了!面子!面子啊!

叶吴香对这转世后依然毛手毛脚的师娘十分无语。更无语的是他那师父。打他一下都不舍得,小手拍拍跟挠痒痒似的。童心尘怎么可能收手嘛!自然愈加放肆。

他上前一步,救许安平于水深火热之中。

“掌门,我认为不可。没有封印符,以我之力很难牵制住他。”

“你谁呀!”

童心尘被打断。终于放开了许安平。后者抓紧分秒,转身提裤子、绑腰带、正衣冠。

得知叶吴香是许安平的监督,跟进跟出。童心尘怒了。“他不行!我来做你的监督!”

“你又不是我们门派的。”

“就是。吴香做得好好的。你来干什么?亲亲啊?”

坐忘派弟子冷嘲热讽。就连本门弟子也劝他,掌门注意形象你不要脸我们门派要。

童心尘不听。一甩手,威胁温元白,“交易还做不做了?”

温元白为难起来。“监督是不可能换的。不过你去哪儿我也管不着。口渴了送口水啊,太晒了打个伞啦,也不是不可以。”

言下之意是,你要跟着我也没有办法。

有几个妖邪觉得好玩儿。一对眼,两两抱在一起,揶揄道:“温掌门,人家也要喝水水,打伞伞。”

温元白捂嘴偷笑。指指童心尘。“问他问他。”

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也凑在一起。扭着腰,甩着屁股挨过来。

许安平一马当先拦在童心尘身前。恶狠狠道,“干什么!走开!”

童心尘两手搭人肩头,嘴里娇滴滴喊着,“哎哟哟人家好怕怕。安平哥哥保护我。”

瞪着群妖,唇语却是,宰了你。附赠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许安平回头看他有没有事。童心尘马上又恢复柔顺可亲的笑容。

群妖这才想起来,这俩都不是善茬儿。一个是打算诛星大阵一了百了的主。一个布阵杀百千恶妖。

一转头,又跑去抱住温元白。

“还是温掌门好。我们会努力耕作的。”

又是一日午后休憩。

草帽盖着脸挡太阳,半条腿伸出了条凳外,撑在黄泥地上。地上大公鸡瓷碗的水清澈微甜。身旁大葵扇送出清风习习。

许安平躺在长条凳上纳凉,左手不自觉一下下轻拍着自己腹中沟壑,勾得游人醉而本人完全不自知。

童心尘一下马就见了这一幕。沿路叫人噤声,悄咪咪靠近,扑上去。小脸蛋埋人家怀里可劲儿乱蹭。

“吴香!吴香!救我!救我!人呢?”

叶吴香去山下收购聚仙楼,尚未归来。求助无门的许安平只得自己起身。轻轻一指,摁着他脑袋,将他的口水隔离在半尺之外。

“我去照顾李前辈。”

童心尘粘着人说自己也要去。

他跟李连生若是见上一面!拉架该拉谁?

许安平为难之际,许九斤放下了手中的大葵扇。

“我去吧。你们聊。”

许九斤的钱都拿了去买消息。没车没马,纯靠两条腿。自然比童心尘慢了一些。三日前也到了坐忘派。两父子好生感慨。

看着许安平在此处吃不好睡不好。很是用心整了这些吃食来。仅仅是一顿饭,就把坐忘派上上下下的胃都牢牢抓在手里。

之后他给许安平开小灶、支蚊帐、煮凉茶,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许九斤最擅长照顾别人了。许安平推脱不过,也乐得享受这片刻的父子情深。

许九斤也就这么,在坐忘派长居起来。

离了依依不舍的义子和打闹不已的童心尘,许九斤找到了那间小茅屋。

李连生身子好了些。起来打了两套拳。正想找人打上一架。结果坐忘派的人叫来了一个半老的。

李连生嗤笑道,“不怕被我打死吗?”

许九斤闻言,摇摇头,哗啦一下脱了外衣露出一身腱子肉来。丝毫不惧。“在下许九斤。二少爷以前练武也是我陪的。安平也是。”

李连生哼一声,拳头毫不留情就招呼过去。

许九斤这身腱子肉也不是摆设。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数百招。一时间相见恨晚。一同坐下,喝起茶来。

听闻他今年58,李连生惊呼,“人类体能已经恐怖如斯了吗?”

“过奖。”凭实力赢得他人尊重。许九斤心情很好。“你也不错。比二少爷力气小一点,但是是我见过力气最大的女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李连生问。

许九斤一开始就报过名谓了。她如今又来问。看来是不记弱者名字的类型。许九斤只得再说了一次,“在下许九斤。”

“在上,李连生。”

许九斤哈哈大笑。觉得这女子甚是有趣。

叶吴香采购聚仙楼失败。许安平没有怪罪他。

看到童心尘还在,叶吴香下巴都快掉下去了。

好不容易逮着童心尘走开一小会儿。连忙揪着许安平到角落里质问。“为什么师娘还会在这里?你报仇还带家属的?”

“你反应这么大,你怕他?”

“放屁!说得好像你不怕师娘一样。”

叶吴香确实害怕童心尘。怕他发现自己恢复记忆不帮他却来帮许安平。

“得亏他没恢复记忆。”叶吴香一想起他师娘那些折腾人的法子就直打冷颤。催促许安平,“快点搞走他!”

许安平也怕他恢复记忆。不知道怎么折腾自己。一时没有发现叶吴香的异样。

叶吴香叮嘱他,“我们的计划你千万!不能跟师娘说!你知不知道?”

“正合我意。我也不想把他卷进来。”

“好极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叶吴香,你的监察者。”

“幸会幸会,请多关照。”

两手相握,这客客气气演得是真好。

很快,机会就来了。这一次是童心尘主动要走。

“血滴子李连生杀我虚静派多少师兄弟?你跟我说你要娶她?你敢替他求情我就跟你恩断义绝!”

许九斤带李连生离开房间,许安平追上去。

“跪下!”童心尘怒吼道,“你今天踏出这个房间半步,你我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不相见!”

李连生和许九斤好上这事儿,他早就知道了。许九斤当晚就跟他说了,要不要一个后妈。

也就童心尘满心满眼都挂在许安平身上,什么都看不见。

许安平就设了个局。

让弟子来报,说许九斤被李连生一尾巴打断了腰。

他慌慌张张去察看。童心尘自然跟上。

自然,也就看到许九斤和李连生在玩闹。

李连生不喜欢走路。干脆跳上许九斤背上要他背着走。还把蛇尾盘起来。

许九斤抱起来有点压力。硬是宠着她。背起这快500斤的大蛇绕着茅屋小院走了四五圈。

许安平笑道,“九斤叔,她可以自己走的。抱起来这多重呀。”

许九斤放下人。义正言辞教训他。“安平!对女孩子绝对不能说的两个事情,你几岁,你好重。记住了没?”

许安平上下打量李连生那水桶一样的蛇腰,“女孩子?”

愤怒的李连生一尾巴甩过来,风萧萧过,真被打到怕是肋骨都断几根。幸好童心尘一巴掌拍开去了。

俩死对头见上面了。再看到许九斤拉着人手说要娶。童心尘火气上头,便有了这番永不相见的狠话。

童心尘出去御剑、倒吊、劈砍瀑布,发泄一通。从正午搞到日落才顶着一身汗回来。

回来一看,许安平还跪在原地。当下脑子嗡地闪现了好多。这孩子着急不敢起身、咬牙哭泣、哭累了睡着又怕他突然回来连忙爬起继续跪着……

“哎哟我这臭脾气。”

他把汗巾往脖子上一搭,跑过去将人扶起。

“对不起啊。疼不疼?你也是!都一千多岁了!怎么还这么笨呢?你就不会在我来之前才跪回去吗?”

许安平点点头,淡淡道:“嗯我就是这么做的。”

“……”童心尘扶人的手突然有甩开的冲动。

许安平显然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微微蹲回去一点。

“不过你太着急跑回来。我察觉到的时候有点晚。一下子跪下去,好像砸到了膝盖。你帮我看看。”

“那,我给你揉揉?”

“可不可以亲亲?”

两人相视一笑。这番争吵也便作罢。

最后,李连生还是嫁给了许九斤。童心尘也确实和许九斤恩断义绝,再不相见,直到许九斤死的那一天。

很多事情,许安平便可以借着许九斤在场的机会去安排。

许安平依然视许九斤如生父,侍奉着。

他和童心尘在一起时,也很默契地,不谈起许九斤。

许九斤隐隐觉得许安平利用他来支开童心尘。他又在安排什么危险的事情?他不清楚。他无法突破避音障。

他想要找童心尘寻求帮助。奈何后者十里外见着他就调头走。根本碰不上。

到头来也只能跟妻子诉苦,祈求她照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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