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思弦闲聊完，陈沁阳本想着要放下手机睡觉的，却收到几米之隔的唐甜发来的消息，对方说她明天请假不上学了，不用等她。

陈沁阳立马问道为什么。

唐甜说：我爸进医院了，我理应去照顾他。

唐甜她爸，是唐光辉吗？陈沁阳忘记对方长什么样子了，只模糊记得在五年前的一次意外，唐甜血流满面的被他爸送去了医院后，就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晚上，唐甜异常的难以入睡，她辗转反侧地回想的点点滴滴，直到记忆中的父母离婚，母亲康娟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后，才安稳地进入梦乡了。

可是，这一晚她梦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梦里她们和唐光辉和睦地坐在家里餐桌边上，开心地吃着饭，她的爸爸还是一脸笑容地给妈妈夹菜，声音温柔地说这是妈妈爱吃的菜。

梦里的场景是模糊的，周围的环境泛着白光，在梦中的唐甜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唐甜打心底里觉得这画面诡异，因为唐光辉根本就不爱康娟。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小时候，唐光辉三番五次在唐甜身边以开玩笑的语气问她，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会跟谁走。

唐甜每次都认真的回答妈妈，年幼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坚定地选择妈妈，她以为是因为所有孩子都最喜欢妈妈。

唐光辉依旧不放弃，他依旧摆着笑脸，当这种问题有多光彩，“爸爸给你找一个比妈妈还要漂亮还要年轻的女人给你做妈妈，好不好？”

唐甜立马沉默了，生活狭隘的她不知道什么叫漂亮年轻，跟没见过她觉得比康娟还有漂亮年轻的女人，她大声说：“不要别人，我就要我自己的妈妈！”

唐甜没有想过别的女人给她当妈妈，只想过别的男人给他当爸爸，慢慢的，别的男人她也不想要了，她不希望妈妈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不要再受到伤害。

唐光辉的身材不算高大，也算不上帅气，勉强算得上中规中矩吧，可这样相貌平平，家境清寒的人居然可以娶康娟这么貌美善良的女人作为妻子，还不知足。

学校主任给她讲课的时候偶尔会讲一些有关临阳历史的故事，他说临阳人擅长哄骗人心。

唐甜毫不怀疑他的话。

康光辉不喜欢唐甜，但因为早期只有她一个女人，只好把无处安放的父爱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施舍给唐甜。

康光辉很喜欢讲一些伤人的话，以开玩笑的方式说给康娟听，康娟每次都会跟他拌嘴几句，程度轻的时候草草了事，程度重的时候康娟会哭着和唐光辉大吵起来。

唐甜不敢帮妈妈骂唐光辉，因为那个身为他爸的人不敢打康娟，怕康娟真的要跟离婚，他只会把巴掌落下唐甜的脸上。

一个巴掌落在唐甜瘦小的脸上，她像沙包一样被人重击，倒在一边，脸在受力那一刻凹陷下去。

巴掌很痛，脸上很红，唐甜的眼泪像透明的水晶掉落在灰色的地板上。

唐甜变得懦弱起来，没再敢骂唐光辉，默默在等待他们离婚的那一天到来，可是，过几天他们又相见如宾了。

为什么？唐甜不知道，婚姻对她来说就是一道学不会的数学题，正确答案清清楚楚地摆在她面前，看过了清楚知道过程解法了，以为自己懂怎么做的时候，在动笔那时完全忘记了正确答案，糊涂地以错漏百出的过程算出一个一眼错的答案。

等唐甜照着答案做出来，老师就立马说她是抄答案，因为那么复杂的数学题，自己算的时候怎么可能和答案解析完全一样，完美答案是别人算出的，和她没有关系，等你亲自算的时候会有自己专属的思考过程，和别人的不一样。

但是，唐甜学不会，算不出来。

她不知道康娟为什么不离婚。

唐甜喜欢康娟，是因为康娟一直出现她的眼前，会在开学之前，踩着自行车载她去学校办理入学手续，会在寒冷的冬天用温暖的大衣把唐甜包在怀里，会在下冰雹的雨夜拿电筒照着院子告诉唐甜冰雹是什么。

起初，唐甜记不住唐光辉的模样，她以为是他爸忙着赚钱养家。

康娟拿着老旧的照片亮给唐甜，温和的声音像太阳晒过的棉被一样温暖，她说：“猜猜这个人是谁。”

唐甜看着照片中美丽的女人，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穿白裙子的大人，洁白无瑕的裙子长到脚踝，像是只有天仙才会穿的衣服，穿着裙子的女人没有眼前人那样消瘦，皮肤也没有那么黑，但是唐甜一眼就看出这是她妈妈，那双像天边弯弯的月亮一样闪烁的眼睛，她永远不会忘记。

唐甜高兴地大喊：“是妈妈！”

康娟笑的更深，她问：“妈妈好不好看？”

“好看！妈妈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唐甜毫不犹豫回答，她拿起那几张印着妈妈美丽模样的照片认真端详着。

康娟坐在春意盎然的草坪上，乌黑如墨水的头发落在腰侧，她撑着地看镜头，露出真实的微笑，看着镜头。

唐甜在想，妈妈好美，可是妈妈现在为什么不长这样了，为什么现在的康娟头发扎起来那么短，为什么她从来没见过康娟穿裙子，为什么现在的康娟皮肤蜡黄，为什么手摸起来那么粗糙。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唐甜上了小学，学校要求她填家庭成员的身份信息，康光辉是七四年的，康娟是八二年的，她的父母相差八岁。

唐甜有些别样的感受，她不知道那叫老牛吃嫩草。

唐光辉是干工地的，老师说没有具体公司名称的时候写务农，唐甜不觉得有错，康光辉有时候找不到工作的时候确实在家插秧。

妈妈的职业就很容易填了，正是她所在小学的老师。

唐甜知道康光辉家在临阳市，她不知道妈妈出生的高能市在哪里。她问妈妈，妈妈说你去过，过年的时候，离这里三百多公里呢。

家里没有汽车，但是妈妈为什么能从这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家里没有汽车，妈妈回家多不方便。

过年时，唐甜久违地回到外婆家，外婆家外面贴着洁白的瓷砖，里面的白墙收拾的一尘不染，还有楼梯，三层楼那么高。

为什么爸爸家灰扑扑的，为什么爸爸家没有楼梯，为什么爸爸家只有两个房间，这样外婆来了怎么办？

外婆摸着康娟的手，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再要一个孩子，生个男孩好啊。

康娟则是转头问唐甜：你想要弟弟吗？

唐甜一头雾水，这不是妈妈该思考的问题吗？

没钱的时候总得有爱吧？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周末，唐甜和邻家小孩一起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见康娟来领唐甜回家，那天康娟穿了一件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唐光辉拿着一个红色的本子向唐甜炫耀，他得意洋洋地说：“这是爸爸妈妈的结婚证。”

唐甜不明所以地打开一看，红本里面还有一张爸妈的合照，他们都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本子，和唐甜手上的一样。

唐甜第一次见这样的红本，她不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上面写满了字。

唐甜才上学不久，不认识几个打字，依稀能看出上面写的数字，和每天写作业前必写的日月。

2012年2月2日

离唐甜出生那年有九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