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蔼的老警察上前来拍了拍沈江的肩：“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沈江没有说话。
老警察指了指身后的警车：“咱们上车聊聊天吧，就不去警局坐了，好不好？”
他们身边那小年轻虎视眈眈，看来这警车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
老警察在车上递给沈江和莫盼一把水果糖，唠家常一样开了口：“我家儿子闺女最喜欢吃这个的，尝尝。”
沈江迟疑了一下，莫盼接的倒是自然，他也像唠嗑一样接起了警察的话：“那叔叔你孩子多大啦？”
老警察挠了挠头：“一个和你们一样大，另一个小一些在初中部呢，也在这学校，来的突然，我还没见到他呢。”
沈江吃了糖，葡萄味的，果味极浓。
“叔叔你孩子是哪个班的？你要是来不及探望我们可以帮你看看。”沈江客套了一下。
一边的年轻小警察压不住火骂道：“谁家长愿意让自家孩子跟你们这种厮混？！”
沈江手下一顿，老警察忙不迭拉住小警察，急得摆手打圆场：“别听他胡说！”说完他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小警察：“别乱说话，都是孩子！”
沈江牙齿轻轻咀嚼硬糖，打量着那二十出头的小警察，而小警察也不甘示弱的对他怒目而视。
老警察凑上前挡住了两人火药味极浓的对视，双手握住沈江的手：“真的吗，你们要是愿意帮我看看我闺女，那一定要把这个糖带给她，她最喜欢的草莓口味，我特意挑出来的。”
沈江目光落在了手里那把草莓水果糖上，顿了片刻回握住手：“她是哪个班的？”
“我闺女……朵儿啊，高三一班的”
沈江突然抬起眼睛看着警察叔叔，嘴里的葡萄味水果糖变的无比苦涩，他把手从老警察手里抽了回来：“叔叔，要不您还是自己送给她吧，去看看她也好。”
老警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我有些日子没回家了，见了怪不适应的，总是加班，这一身土别叫闺女嫌弃了，等哪天我洗干净换了新警装，正式点迎接。”
沈江抿了抿嘴，一旁的莫盼察觉了不对，但为了先糊弄过去，只好接下话应道：“那我们一定帮您把糖送去，您闺女见了糖一定很开心。”
老警察笑着挠了挠头。
莫盼把糖果放进沈江的口袋后，压了压袋口以示安抚：“那警察叔叔我们的笔录怎么办，我有点想上厕所了。”
老警察摆摆手：“小孩子血气旺有矛盾不是很正常，但是这我可得训训你了，怎么能对老师动手呢？对同学动手也是不对的，矛盾需要调解，不可以动手啊。”
莫盼乖巧的点了点头：“是，我们的错，一时冲动心机。”
老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好你们校长没事，这要是出事了，你们可就麻烦了。”
莫盼愧疚的低下头：“说的是。”
老警察挥挥手：“去吧去吧，回去吧，别耽误你们上课了。”
听到无罪释放，莫盼拉着沈江就要离开，没想到小警察还不依不饶的阻拦：“就这么让他们走啦？他们就是坏到根子里的坏孩子！……诶！你打我做什么！”
沈江都被莫盼拉下车了，最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莫盼以为他要回去搞事情，又扯了扯他。
沈江欲言又止，三个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叔，多回家看看吧。”
在老警察微愣间，沈江已经关上了车门。
操场上的人都被撵回去上课了，莫盼和沈江慢慢走到教学楼下，转过身恰好看见警车驶离学校。
“朵儿，是刚才楼梯上施暴那个女孩？”莫盼目送着警车离开，风吹动两人的衣摆，使沈江的声音尤显单薄：“不是，是我背后那个女孩。”
“你后面还有人吗？没注意到。”
“是啊，大家都没注意到。”
◆
沈江和莫盼刚上楼，就被一位老师拦住了：“沈江和莫盼！你俩给我过来！”
沈江和莫盼对视了一眼，莫盼压低声音疑惑的问道：“这谁啊？”
沈江耸了耸肩：“班主任？”
前面班主任刚拉开教师办公室的门，恰好朵儿从里面低着头走出来，差点撞到班主任。
“诶？这孩子。”众人目送着朵儿，朵儿抬起头恰好与沈江对视上，忙不迭的又低下头仓惶跑开了。
“怎么了王主任？这孩子怎么这么紧张？”班主任和教师办公室里那位主任打过招呼，坐到了自己的桌前，转脸对沈江和莫盼训道：“你俩！靠墙站好！”
王主任喝了口茶，翘着二郎腿缓缓道：“本来是和刘颖聊你们班这俩孩子的事，但刘颖说朵儿更了解这件事，我就把她叫来了。”
莫盼微微蹙了蹙眉：“那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你了解到了吗？”
班主任又接上一句爆喝：“我们说话有你什么事？！分不清高低贵贱！”
王主任吹了吹茶水，缓缓啜了一口：“朵儿说，你们，沈江和莫盼，长期霸凌，是刘颖一直在帮助她，而今天刘颖为了替她讨回公道与你发生争执，在校长前来劝阻时，竟然打伤校长。”王主任的声音抑扬顿挫，愈发沉缓，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回杯托，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响起。
班主任率先沉不住气对他俩暴喝起来，呵斥声恐怕一整栋楼都听得见。
莫盼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好一副避重就轻无所谓的姿态。
“关门干什么！让全校都听听你们的丰功伟绩啊！”班主任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一下比一下响亮。
“叩叩。”
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随后门后探出刘颖的脸，她歪了歪头看了一眼沈江，然后转向主任的方向：“王主任还有隔壁班主任，校长在医院说有事找你们，让你们快些过去。”
空气中是班主任压抑怒火的呼吸声，还有王主任舒缓的喝茶声，随后王主任挥了挥手，站起身神情轻蔑的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回去吧。”说着他浮夸的整了整衣领，背着手走出了办公室。
班主任揉了揉太阳穴，深呼吸一口气：“两千字检讨，晚些时候我再给你们算账，你们就等学校定罪吧。”
门口的刘颖侧开身为两位老师拉开门，目送着他们两个老师下楼后，还不忘转过脸冲沈江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好歹是我养了三年的狗，哪里能被你随便撺掇了来反咬我？”
说罢，刘颖施施然转过身扬长而去，沈江和莫盼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
“谁理你。”
听到刘颖渐渐走远，莫盼上前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坐在了王主任的办公桌前，他将u盘插入电脑，轻触电脑键盘唤醒屏幕。
“如果需要围剿圈内灵祟全部死亡……”沈江顿了顿：“杀死刘颖，对吧？”
莫盼停下查阅王主任电脑的动作，正色看向沈江：“我听说过类似的围剿，那里的首领有很多喽啰，就像现在的刘颖一样，如果刘颖这个小老大死亡，会使喽啰暴动，圈内的所有死灵和npc恐怖加强，整个围剿圈失控，直接开始攻击。”
沈江的手指在桌面上微微叩击，思索着剩下的谁有死灵嫌疑。
“其他的……大多只能算配角和参与者……”突然沈江想起自己出手打伤的校长，下意识的出声：“哦对了，校长今天被我打死了，校长是死灵之一……霸凌的形成……不只有霸凌者的问题，还有校方的纵容，社会的轻视。”
王主任的电脑上调出了一系列账单，莫盼将其放大，沈江读了几行后拿出手机进行拍照。
“x年x月x日，刘大强十万，消除刘颖处分记录。
x年x月x日，收刘颖五千，帮她哥放进学校。
x年x月x日，发现宋朵儿和刘颖关系，收封口费三千……”
大致看完王主任与学生的受贿记录，莫盼打开第二个文件夹。
入目是刺眼的衤果体图片，莫盼条件反射的轻轻啊了一声，偏头闭上了眼。
沈江坐不住了，猛的直起身：“我能不能直接杀死他们？”
“不能。”莫盼动作不停的关闭窗口，娴熟的把电脑恢复原样：“在这种社会性围剿中遵守基本现实，如果你大肆杀人，将会打开更广的围剿圈，引入更多区域内死灵。”
他站起身将凳子也放回原处：“假如今天警察真的带你离开学校，同时打开了校外的场景，围剿圈扩大，更多死灵进入，多个事件发展起来，那简直像一团糟毛线让你去捋顺。更何况，只有你一个猎人，被千千万死灵围剿，死亡是早晚的事。”
沈江顿了顿，觉得事情愈发棘手：“围剿内的时间和现实转化比是多少？”
“1比1哦。”莫盼看了眼腕上的表：“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失踪五个小时了，失踪越久你在现实越不好交代，死灵可不会人性化的顾忌你的感受。”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两人走到走廊之间，向窗外眺望，四周的人对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死灵的基础判定，有哪些？”
莫盼笑吟吟的看着他：“你不是都猜差不多了吗，说出来我帮你确认一下？”
“……当年死去过的人。”沈江把目光放向窗外，风吹起他们的头发，露出平静的眉眼：“三年前在我们学校发生的霸凌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现实中的朵儿被霸凌致死，随后校长和主任离奇死亡，在众人质疑刘颖是凶手的时候，刘颖也突然暴死街巷。”
“所以死去的、围绕中心朵儿发展的、对我们有攻击意向的，基本可以确定了。”莫盼和沈江看见走廊尽头的拐角走出乌泱泱的调色盘，那调色盘们嬉闹着往自己的班走去，尚能听见她们毫不遮掩的对话。
“她可真怂啊！颖姐你对她做了什么这么听话？！都这样了还包庇我们！”
“就是啊！我还以为她抱住了新大腿我们马上都要遭殃了！”
“……”
莫盼突然嗤笑一声：“你刚刚帮了她，结果在楼梯的时候，她都没有提醒你后面有人，还是我赶到把你救下了。”
“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沈江转过脸避开莫盼的目光，手指碰到了口袋里的糖。
“你说你……”
“她向我求助了，她说了帮帮我。”沈江迈开步子往拐角走，莫盼诶了一声追了上去。
拐角里的朵儿仍跪坐在地上，她头发凌乱，脸上是鲜红的擦伤和巴掌印。
沈江蹲下身把糖递到他面前，朵儿被突然伸出的手吓得一闭眼，好长一会睁开眼后，目光正正落在沈江的手心。她一瞬间怔住，片刻后眼中蓄满了泪。
她哑着嗓子抽泣道：“对不起……对不起……”她双手接过糖果，用力攥紧蜷缩着身体：“谢……谢谢……”
沈江站起身，俯视地上跪坐的朵儿，没什么情绪，毫无悲喜：“站起来再和我说谢谢。”
朵儿仍低着头，但身体却停止了颤抖，她静了静，吸了吸鼻子，沈江转过身与莫盼一同离去。
但刚出楼梯进入走廊，楼梯旁靠着的调色盘双手环胸斜斜的倚靠在那里，不屑的看着沈江，显然听见了沈江方才的话。
“我活一日，她便跪一日。”
沈江漫不经心的偏过头，目光却落在调色盘背后，他看见王主任从医院回来，正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来。
沈江拉着莫盼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调色盘的跟随者也都不在身边，没有自讨没趣上来阻拦。
“去干嘛？”莫盼摸不清沈江的行为。
“如果在公共场合猎灵，会引起围剿圈脱轨暴动并扩大，那如果灵死的悄无声息呢？”沈江攥住手里的匕首，用袖子藏了藏。
“如果你能在没被其他人发现前，杀死所有死灵的话……但……你疯了？！”莫盼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霸凌的参与者错综复杂……”
“王主任。”沈江探过拐角，截住了正要回办公室的王主任。
王主任那三白眼扫了眼沈江没有说话。
“关于我们俩处分的事，我想和您私下讨论一下，您看可以吗？”沈江在“私下”两个字上咬重，含义不言而喻。
王主任的目光中闪过一抹他很识趣的赞赏，一甩衣摆带着他们往办公室里走。
沈江看着他身后衣摆上，沾染了一丝红色不明液体，他敛着眼跟进办公室，不知道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