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御法川崇的房间。

这是一个单人间，布局与休息室差不多，只是少了许多休闲用品。御法川崇的个人用品随意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大多是一件件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西装，被更换下来后没有及时清洗，堆满了衣褶。

虽是单人间，床却很大，至少能睡下两个人，被子半边拖在地上，柔软的枕头也散落一地，看起来床的主人睡相不是很好。

“咳咳，我没想过会有人来，就没怎么收拾。”

御法川崇尴尬地咳嗽几声，边解释边加快脚步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股脑地扔到床上，然后拉出给衣服掩埋的沙发，推到八月一日旁边，作势就要把对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

“停停停，我不是真的残疾！”

八月一日赶忙站起来躲开御法川崇的爪子，并举起手护在胸前，提防着下一次攻击。

“可我经常见医生和上野抱着你移动。”

“那是因为在别人面前，不一样的！”

御法川崇怀疑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记忆里八月一日把医生当坐骑时，大多时候也没有外人在，但刚想要说出口，又硬生生制止了这个念头，他可不想再被报复。

“那你先坐会，我收拾一下。”

说罢，他便一个大步拉开距离，去收拾东西了，顺便还演示了一番系统的百种用法。

御法川崇打开背包，手指朝那堆衣服指指点点一轮，衣服都化作光点消失在原地，再操作几下后又从空中落下，此时它们已经变成了被折叠整齐的模样，方方正正的如一块块豆腐。将衣服处理完后，他又故技重施，将其他的物品重新摆放整齐来。

[原来是这样解决的吗？！]

E-1174看了直呼绝妙，它还是第一次知道背包的自动归纳功能可以这么用，要是学会了，简直就是居家小能手。

“好了好了，今晚你睡床，我就打地铺吧。”

御法川崇忙活完后还不忘取出一杯果汁，恭敬地递给八月一日，活像被老妈发现房间脏乱的男高中生。

“我还以为以你的人设，你会邀请我一起睡床。”

“不敢，不敢……”

御法川崇是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啊，就算没被八月一日揭穿身份，他也不敢和一个未成年人搞暧昧啊！就算十八岁了也不行，日本成年年龄可是20岁，还差得远呢。

八月一日一眼看穿这人在想什么，也不趁着这一会来逗人，接过果汁后便坐回了轮椅，让对方坐到沙发上，催促其赶紧转播上野杏子那边的事情。

御法川崇老老实实地坐到沙发上，将监控画面放了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上野杏子和工藤有希子拥抱在一起，下意识地就别开了眼睛，这也引起了八月一日的警觉。

“出事了？！”

“呃不是不是，只是你姐和有希子抱了一下，咳咳，没事，在聊人生呢。”

[我懂了，百河豚嘛。]

[百河豚是什么？]

[咳咳咳咳！不重要不重要！]

E-1174觉得自己不能再污染宿主的心灵，决定守好嘴巴，任宿主怎么问也不肯说出来。

于是八月一日决定直接询问御法川崇本人：

“御法川，‘百河豚’（中文）是什么？”

正沉浸在美女们贴贴的御法川崇听到中文后，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他满脸惊恐地看向八月一日，怎么也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这个词的。

“这个……这个不重要。”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从心，以免自己的形象再崩塌一次。

“……？”

八月一日直觉这两人都对他隐瞒了什么，而且还是挺重要的事，但这两人居然能隔着他达成某种共识这点更令他在意，难道这就是同国人的默契？

“咳咳，总而言之，上野小姐已经安全回到了家，而那位失踪的记者也在神社得到了安排。”

为了把这个尴尬的话题糊弄过去，御法川崇赶紧说起上野杏子那边发生的事情，并将重要情报汇报给八月一日。

因为监视眼放在工藤新一身上，所以能看到的画面并不多，工藤有希子在和上野杏子道别后就拉着新一回房休息了，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

“工藤优作那边呢？”

八月一日得到想要知道的消息后，满意地点点头，问起另一边的情况。

[说起来，宿主为什么认为工藤优作今晚还会去见山口虎熊？]

趁着此番空档，E-1174也问出了自己疑惑多时的问题。

[其实我也不确定，看一看总保险一点……至于原因的话，我觉得工藤优作会代表公安劝说山口虎熊，让其加入证人保护。]

[那公安那边希望山口虎熊认还是不认？]

[自然是先认，后不认。先保证山口虎熊不被暗杀，转移了之后再好好清算。]

[那田中博英岂不是会死掉？！]

虽然那什么田中博英不是好人，但也算得上是接触组织后还活下来的狠人，他身上应该会有不少珍贵情报，怎么也得先把情报吐出来再死吧。

[你以为他能活？就算山口虎熊不认罪，田中博英能作为证人活下来，他也会在提供证据后被灭口，早晚都得死，还不如先保住山口虎熊。]

[原来如此……]

E-1174听完后被宿主和侦探们的脑回路给震撼到了，同时也对酒厂的残忍程度有了更深的认知，在这个酒厂被史诗级强化的世界，每一步都得深思熟虑。

在宿统两人聊完后，御法川崇那边也开始了直播解说。

（二）

1986年，8月25日，22:00。

工藤优作在得到警方允许后，与一名警员进入了关押山口虎熊的临时审讯室。

为了防止山口虎熊逃跑或自害，警方将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进行了回收，并将其手部铐在了桌面。之前送来的猪扒饭没有被吃，也一并回收，现在整个审讯室内除了人和桌椅，空无一物。

工藤优作将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敲了敲桌面，提醒神游天外的山口虎熊自己的存在。

山口虎熊慵懒地掀起眼皮，看清来人后又将目光收了回去，不耐地说道：

“有事？如果不是抓到田中博英了，就别来烦我。”

“只是例行问话罢了，山口先生。”

工藤优作也不恼，扶了扶眼镜，伸手从警员那拿来一份资料，轻轻推到山口虎熊面前，也不管对方看不看，直接说道：

“还记得那个问你奇怪问题的记者吗？他被找到了，并带来了一份证据。”

据上野清士所说，记者已被安排妥当，此时正在神社内休息，并打算明天将人送回警方据点，并叮嘱警方先预约一位心理医生或精神病医生。

违禁品交易的证据也是上野清士传真过来的，不出所料，这些证据并不完整，仅仅能证明山口虎熊涉及了交易，而无法再证明他参与了更深入的过程。

这是一个考验，而工藤优作将根据山口虎熊的反应选择后续的计划。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让山口虎熊知道，是因为工藤优作无法赌黑衣组织会不会暴力灭口……他们需要一个活的突破口。同时他也需要试探山口虎熊究竟处于组织的哪个位置，对组织的重要性是多少。

山口虎熊终于有了动作，他猛地扯过那张纸，用力地将其怼到眼前，双眼快速抖动着，很快便将资料看完了。

一段沉默。

原先镇定的人突然暴动起来，他费力地将双手合拢，抓住纸张的边缘，以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将其撕成一块块碎片。如果不是因为手铐被固定在桌上，估计他还会用嘴蹂躏一番。

工藤优作淡定地看着对方的举动，当纸张已经无法再撕得更碎后，他又伸手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资料，拍在纸碎上。

山口虎熊这下更绷不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说过，这和我没关系！”

“山口先生，我想这些证据已经非常充分了。”

“这些都是假的，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山口虎熊很清楚，他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他只抛尸，没参与交易。但这些证据却如此真实，仿佛真的有另一个他在平行时空做了这些事情，并被人记录了下来。

能做到这点的，只有那些人。

他们想要置我于死地！

山口虎熊很自然地将组织的意图想歪了。他认为组织已经放弃了他，即使他能够摆平凶杀案，他们也要用其他的罪名送他进监狱。

这其实才是正常人应有的脑回路，能想到另一层的除了侦探们这些人精外，就只有真正的组织人了。

显然，山口虎熊不在此列。

“你仍然否认这些罪行，是吗？”

“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不会透露任何事情。”

工藤优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不禁感慨这是他遇见的最倔的嫌疑人。以前在现场只要把推理过程说一遍，然后再一点点击破嫌疑人的弱点，嫌疑人就会自动跪下认罪，现在遇上个死不认罪的还有些不习惯。

虽然这在美国很常见就是了。

他看了一眼正全神贯注做笔录的警员，对方顿了一会，发现没人说话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看向工藤优作。

“接下来我希望和山口先生单独谈一谈。”

小警员会意地拿出对讲机，与上级请示，得到同意后，告知工藤优作他们只能单独谈话5分钟，便退出了房间，并待在门口警戒。

山口虎熊等警员离开后，警觉地往后缩了缩，似乎是担心工藤优作是组织派来的人，甚至做好了一会喊救命的打算。

工藤优作长叹一口气，决定速战速决：

“山口先生，我就长话短说了，你不用担心那些人会对你下手，警方会保证你的安全。”

山口虎熊明显被这句话给震住了，他没想到工藤优作居然知道组织的事情，而且还声称要保护他，一时竟不知该担心他和组织的关系暴露了，还是高兴警方要对付组织。

“我不相信你们能阻止他们。”

“仅凭我们当然不行，但如果加上公安和FBI呢？”

工藤优作使用了底牌，效果拔群。

山口虎熊犹豫了，他的双手不安地颤抖着，手指互相交叉分离，像在进行一场自我争斗，且愈发激烈，逐渐变得抽搐，扭曲的手指纠缠着，结成结。

他似乎又要发病，但很快压制了下去，因为时间有限。

“公安插手我不意外，FBI又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他们只在日本活动吗？我在美国有一些朋友，他们关注你很久了。”

“我需要做什么？”

“情报，所有关于那些人和这次案件的情报，你知道的一切。当然，我们先让你活下去。”

山口虎熊深吸一口气，然后从鼻腔中缓缓送出，引起胸腔的震动，发出如猫科动物般的呼噜声，双眼也露出凶恶的精光。

“好……但我要看到你们的诚意。”

“自然。”

工藤优作也松了一口气，至少先达成了合作的共识，争取到了一定程度的配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如果山口虎熊选择组织给的第二条路，自然能保证他的人生安全，但田中博英和上野杏子的弟弟很可能会被灭口，同时这起连环杀人案就无法被审判，真相无法昭示，这是工藤优作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选择先让山口虎熊按组织的安排走，稳住组织的人，将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确保其生命安全后，再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用情报换生命，包括组织，包括案件。

聊到这个地方，也差不多到时间了，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小警员就打开门进来了。

山口虎熊几乎是小警员刚迈进第一步时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我认罪！我确实参与了违禁品交易！”

小警员被这一嗓子给吓得把脚又收了回去，缓了好一会才明白了对方的话，小心地走到工藤优作的身旁，俯下身小声问道：

“工藤老师，他……他说的是真的吗？”

工藤优作安抚性地笑着点点头，肯定了山口虎熊的话。

“放心吧，山口先生与我达成了友好共识，对吧？”

“是的，请将我关起来吧！”

小警员不可置信地再看了眼山口虎熊，似乎是担心对方精神出了问题，但出于侦探、尤其是工藤优作这种级别的侦探的信任，他还是相信了山口虎熊的话。

他在匆匆将过程记录下后，又拿出对讲机，叫了另一个警员进来监视和保护，自己便跑着去找上级报告了。过了快半个小时，他终于跑了回来，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

“山口虎熊，请跟我来。”

小警员拿出钥匙，将手铐从桌子解开，和队友一同押着山口虎熊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顾对方是否腿麻没法行走，直接拉着人走出了审讯室，前往临时关押犯人而整理出来的空房间。

工藤优作将还完整的资料收起，跟着他们一同离开，在走之前还看了房间内一眼。

昏暗的房间空无一人。

一个透明的眼睛趴在他的肩上，默默地看着一切。

（三）

1986年8月26日，06:25。

或许是因为案件进展顺利，又或是昨天比赛的人气还未散去，今天的天气异常的好。

昨天忙碌了一整天的警员们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换上干净的制服，便洗漱便活动着手脚，为新一天的工作做预热活动。

他们在外派的这半个月里，经常得到御法川崇的训练和鼓励，逐渐习惯了紧凑的作息生活，这是他们在陈腐的警局工作时所做不到的。许多人都因此更加精神，更有力气了，也因此大家都猜测这是否就是东京警方如此高效率的原因。

天天都早起，抓犯人的时间不就多了嘛，合理！

当然，这也有他们这些时间都住在酒店的原因，酒店的房间比宿舍要更加舒适，睡眠质量自然好上一倍。

结束了早上的日常清理后，二十几名警员默契地走到酒店的庭院中，做起了早操。

工藤优作是第一次在酒店过夜，今天早早地就被口号声吵醒，顺势也起了个大早，收拾一番后前往餐厅，拿了份早餐，边吃边从窗外观赏年轻人们的活动。

“工藤先生，昨晚还睡得好吗？”

用餐声中，插入了一个醇厚的男声，是此次警队的队长，他不需要参加早操，于是也和工藤优作坐到同一桌里，享用起今天的早餐。

“挺好的。”

“那就好，大伙前晚都紧张得睡不着，昨晚就睡得和死猪一样，都累坏了。”

“好在，这种日子很快就能结束了。”

工藤优作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微微眯起眼睛，露出疲惫而欣慰的笑容。警队队长也哈哈大笑起来，举起杯子虚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公安那边的人还有多久能到？”

“通讯里说今早八点能到，嘿，说不准他们早就派了人潜伏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不知道。”

队长一提到公安，心情就顿时坏了大半，虽然群马县的案子不如公安多，但也出现过几次被公安强行接走的情况。那都是些大案，值好多功绩，公安一来，全部白干。

但就现在这个案子的情况来看，他还是觉得交给公安更加安全，便没发太多牢骚，拿出对讲机，准备问一下负责通讯的人。

突然，对讲机先一步发出了呼叫声，声音非常嘈杂，似乎收到了干扰，却仍能清楚地听出讲话人的慌乱：

“不、不好了！”

“山口虎熊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