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着球服的人群后，站着一个女生。

她淡蓝色的短发宛如晨曦摇曳的波浪，柔顺地垂在两颊；而深邃眼眸闪着红宝石般的浓郁色泽，正直直凝视着镜头——那目光中什么情绪都没有，却就这样穿透照片，叫真嗣生出了彼此四目相对的错觉。

他僵硬地盯着屏幕，连呼吸都顿住，好半天才颤着手下滑。照片下面是枭谷的介绍，真嗣的目光匆匆地掠过那些篇幅，急切地寻找起想要确认的字眼。

【绫波丽，枭谷高校排球部的现任经理。】

心脏骤停，紧接着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尽管真嗣在第一眼看到那张照片时就已经有所预感，但直到真正看到这个名字这刻，他才敢确信，这一切并非是千万分之一的罕见巧合。

真嗣退出聊天软件，找到浏览器想要搜索更多消息。枭谷，这座名声响亮的排球强校，网络上能找到关于他们的不少报道，但绫波丽只是经理，所以哪怕有所提及，也只是停在了这个身份本身。

他又翻出几张拍到绫波的照片，发现她在其中几乎都是一个表情，与周遭一切都显得疏离，只是执拗地望着镜头。

绫波，在这个新世界，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了吗？现在过得好吗？还是说其实也还有不适应的地方呢？……

想要问的话很多，在心里挤挤攘攘的，最后变成了好好训练的决心。

已经从明日香那里知道，接下来要去东京参加秋季赛——为了能在那里和绫波碰面，接下来的训练要更加努力才行！

也是这时，真嗣才明白过来明日香刚刚那无厘头的通话在指什么。他一向和绫波不对付，大概是因为知道了对方的处境，才突然打电话来威胁，生怕自己把合训那种荒唐状态再来一次。

真嗣脑补了一下，觉得明日香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有些心虚地点开对方聊天框丢了个表情过去，然后总算继续回复起剩下的消息。

那晚他久违地梦见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任务结束，他们三个人没赶着回基地，而是坐在夜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山崖上，俯瞰下去就是被紧急断电的城市，一片昏黑，像沉睡了一样的安静。真嗣说着没有灯光才发现星星这么亮，躺在了草地上的明日香就晃着腿不以为然地说所以才有有灯啊，不然那样子多荒芜。

在这时，电力恢复了，城市的窗口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

“人类就是因为害怕黑暗，才用火赶走黑暗，以求生存。”绫波看着那些灯光，语气很轻，少见的沾上了情绪。

“真有哲理啊。”明日香闭着眼应和，语调拉的很长。

“所以才说人类是很特别的生物吗？所以使徒才会攻击我们吗？”真嗣被那句话触动了，侧过头去看身旁的明日香和绫波，发自内心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白痴吗？这种事谁会知道啊——”

那之后没人说话，他们身上还穿着EVA的驾驶服，却在这份安静中好像浑身都变得轻盈，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片星空。

那种安稳原先只是虚幻，到如今也成现实了。从梦中睁开眼，真嗣又多做一个决定：他不仅要去和绫波好好聊聊，还要拉上明日香一起。

远在东京的明日香打了个喷嚏。

有了目标，时间打上倒计时过的飞快。真嗣回到社团，仔仔细细和大家都道了歉和表达了感激。本来也没人要责怪他，打闹一番后便恢复了日常。

想要上场。抱着这种信念，真嗣主动找上教练要加大自己的训练强度。

“这种比赛可不是过家家，你得拿出更好的水平才行。”教练表情严肃，可真嗣同样坚定，他点点头，把接下来的严苛计划照盘全收。

从那日起，真嗣的生活便被训练填得满满当当。他一贯起的很早，为了锻炼体能，开始奔跑着去学校；日常训练里，因为泽村说他可以补二传和副攻的位置，真嗣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的练，频繁找队友们请教赛场经验；而训练结束了，他也不急着回家，钻进公园里，从黄昏到月亮高挂，练得无比投入。

大量训练培养肌肉记忆，真嗣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过程，进步的飞快，在模拟训练里也慢慢取得越来越多次胜利。

就这样，秋季赛的倒计来到最后几天，要去参赛的队伍陆陆续续要去往比赛地。

到达球馆的时候，真嗣一下车就看到了明日香，他带着墨镜，一身非常时尚的穿搭。

“真嗣的风格倒是一如既往的土气啊。”明日香拉下墨镜，上下打量了真嗣一眼。

音驹他们自己就在东京，进馆的时间要比乌野早上那么两天，按理说都是训练服，明日香这个打扮，一看就是特地换的。

真嗣当然看得出来这点，没被明日香那疑似挑衅的话影响：“一会打球还得换回训练服，不麻烦吗？”

明日香推回墨镜，哼了一声：“就是因为没在训练，所以才换成常服呀——别想用这种借口来掩盖自己糟糕的品味！”

是吗？真嗣眨了眨眼，总觉得有哪里说不通。但是他没多纠结，手上还提着行李呢，得赶紧跟着队里去登记才行。

说明情况想要走，他面前又伸出来一只手。明日香抿着嘴，眼睛被墨镜挡住看不出来情绪，真嗣只好停下来。

“笨蛋真嗣，你记得自己是来打排球的！”

明日香说完这句，转身就跑。他的声音不小，但是跑的很快，大部分人循着声音看过来都只能看见呆站着的真嗣。

或许这样咋呼的开始就意味着这次秋季赛并不会多风平浪静，但真嗣再有心理准备，真碰上要命的场合，多少还是招架不住。

比如现在。

“喂，真嗣，你走神的有点太过夸张了。”田中捡起球，语气不善地搭在真嗣肩上。真嗣自知理亏，非常干脆地马上道歉，顺便悄悄收回了自己方才漂移的视线。

在比赛开始前，他们这些队伍都有熟悉场地的时间。球场范围不只有一个场地，所以能提前碰见其他队伍。

比赛分组下来，乌野第一轮的对手不是合训过的音驹，也不是真嗣心心念念的枭谷。但是队里其他人似乎都对这个队伍很熟悉，一直拉着他狂补信息，真嗣也就没能找到任何机会拉着明日香去找绫波。

两天过去，乌野今天的训练时间和枭谷撞上了。虽然知道应该好好练，但是一想到绫波随时可能出现在对面，真嗣就做不到一点不看。于是，在他接漏第三个球的时候，一起对练的田中终于忍无可忍到了极点，要好好教训这个不专心的后辈了。

“到底在看什么啊真嗣？今天的视线飞的比球还要飘！”田中的火气已经点了起来，没得到交代是下不去了，他干脆站在真嗣身后，恶狠狠地自己扫视一圈。

这不就是枭谷那群人也在练球嘛，有什么好看的……等等！

田中的目光落到了场下区域，有一个女生正站在门口，看衣着应该是枭谷的经理。

“真嗣……枭谷那边有你认识的球员吗？”真嗣感觉到肩膀上的力气加大了，田中已经压到了耳朵边，喷气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

似乎没察觉到危险气息，他配合地摇了摇头说没有，下一秒天旋地转，被田中用力扭过了身。

“太让我失望了！真嗣！你打球的时候居然一直在偷看人家的经理！”田中义愤填膺，“那么漂亮的女生，你居然自己一个人看！”

什么？指的是绫波吗？可是不是不在吗？不对，等等，这完全被误会了。真嗣慌乱起来，赶紧摆摆手，想要解释，但是嘴巴张开发现根本不可能按着实际情况交代清楚。还在苦恼怎么回答，田中却不说话了，真嗣刚反应过来不对劲时，身后就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碇君。”那声音不大，落到耳边略显空灵，像风的喟叹擦过一样，“有空吗？”

在这一刻前，真嗣想过很多可能的重逢场景。或许是和枭谷打着比赛，一转头和场边的绫波对上眼；或许是在休息时间离开球场，刚好碰上绫波从外面进来；又或许更夸张点，自己误打误撞碰见明日香和绫波对峙，然后跳进去调节……

怎么也没有过现在这种，他手上还拿着球，思绪还在和队友的交谈，绫波就这样出现在身后，他还没与她四目相对，就已经收到了对方的主动邀请。

“真嗣……这是什么情况……”田中总算又开口了，微微俯下身，压着他的手一用力就把他搂住，密谋一样说着悄悄话。

真嗣脑子都要宕机了，当然回答不了。僵硬地摇了摇头，又马上点了点头，总之是先转过身，要礼貌地面对面交谈。

绫波的个子好像没有变化，但是真嗣高了不少，所以看她要稍微低头。这个角度他才注意到对方的眼睫毛也很长，被雪白的皮肤衬得很密集，堪堪挡住大半个红色眼瞳。她抬眼与他对视，眼眸还是那样澄澈，细碎铺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真嗣意识到她还在等他回答。

“有空。”

他的声音沙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