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弄好了没有啊，我这一盒烟都抽完了。赶紧收工，我要回去睡美容觉的。”
方才跑远的女孩又走回来，抬脚踢了踢周棂的屁股。
正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猛然被打扰，周棂不满地啧了一声，“柳烟烟，你都是鬼了，还抽什么烟？”
“我靠，你不也是鬼，还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的大吃大喝呢。再说了，这深更半夜的，我这弱小女子出来当诱饵，弱小可怜又无助，我不抽几根能演得下去吗！”柳烟烟双手叉腰，说得有理有据。
周棂叹了口气，把头默默转过去，一脸我懒得跟你争辩。
周棂只出两招，恶鬼就处于严重劣势，危机感令他奋力挣扎嘶吼着，身体不停大力扭动，嵌在树上的铁棍竟有松动的迹象。
周棂被他吵得耳膜欲裂，不胜其扰，终是忍无可忍，站起身来双手抓住铁棍，手臂肌肉绷紧，用力向下一甩，铁棍从树中拔出，恶鬼像咬住饵的鱼一样被掼在地上。
终能摆脱嘴中的桎梏，恶鬼匍匐在地上，狠狠吐了一口血沫子，残缺可怖的脸抬起，死死盯着他们二人道：“呸！地府的走狗，就凭你们也想来坏我的好事？”
“我靠，真没见过你这么会虚张声势的，都半死不活了，嘴还能这么硬。”柳烟烟一脸鄙夷。
“贱女人！要不是你使阴招搞暗算，早就被我吃进肚子里了，还能有你现在的狗仗人势？”
柳烟烟脸立刻冷下来，她生性要强，竟然会被这种低等级的恶鬼看不起，手当即在空中虚空一翻，翻出三根银针来，手腕轻轻一抖，寒芒连闪，直冲恶鬼的面门飞去！
银针转瞬而至，恶鬼却躲都不躲，开裂的嘴角勾起冷笑，一个旋身站起，手骨勾起成爪，只抬手一挥，银针与他相接发出钢铁碰撞之声，竟全数都被他卸了力散落在地上。
柳烟烟惊叹出声，她这银针发出时虽说只用七分力，却也足够穿透他的血肉，像他这种低阶的恶鬼，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挡下。
柳烟烟转头看向周棂，见他也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老大，这鬼不对劲。”
周棂点了点头，兀自走到柳烟烟身前，手在铁棍底部轻轻一拍，随着“咔咔”几声，铁棍伸展为五尺多长，通身金色玄纹像活了般相互流动着，在朦胧的月色下发出摄人的光彩。
周棂将铁棍杵在地上，信手而立，“以你仅吃过凡人血肉的经历来看，绝不可能有当下这种能力，说吧，你偷吃了什么。或者，有谁在帮你？”
从方才就开始疑惑，他手中铁棍乃是上古时期的灵物，普通恶鬼只消一击便魂飞魄散，可他被捅了个对穿之后，竟还有力气站起来。
恶鬼猖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想知道吗？只怕你有嘴问，没命听！”
说罢仰天一声长啸，一串白色的热气从他嘴中哈出，双拳握紧向前虚空一锤，顿时衣衫崩裂，他的身形竟变成之前两倍之大，浑身肌肉隆起，气势逼人，再一抬头，方才被打碎的半张脸也恢复如常，两双漆黑的瞳孔直盯着周棂看，旋即一个飞身扑上前去。
周棂见他恢复速度之快，心下一惊，赶紧回头警示柳烟烟道：“快找地方躲着去！”
说罢手持铁棍纵身一劈，棍尖直挑恶鬼咽喉，势如破竹，封死他的前路，恶鬼尝过他铁棍的厉害，呜嚎一声翻身避去。
见正面迎击不成，恶鬼心思一转，双手手臂骤然伸长，朝铁棍抓去。
周棂果然提棍迎挡，恶鬼却不顾双手灼烧之痛，抓住铁棍借力向前甩去，张起血盆大口，直冲着周棂身后的柳烟烟就咬。
柳烟烟楞在当场，没想到这恶鬼见周棂不好对付，竟要先把她解决了。恶鬼来势汹汹，雪白尖锐的獠牙又暴长了一分，眼下再翻针迎击已是来不及，恶鬼嘴中喘的凉气已呼到面前，柳烟烟正待认命等死，突然一条强有力的手臂横在她面前。
周棂手臂被恶鬼咬中，眉头都没皱一下，趁这机会，空着的右手提着铁棍在恶鬼身前就势一划——恶鬼哭嚎一声捂住小腹向后撤去，只觉肚子一空，手上像是抓到什么滑不溜秋的粗绳子，低头一看，竟是自己的肠子露在外面。
铁棍只这么一划，就给他来了个开膛破肚。
柳烟烟眉头紧皱，她捧着周棂的手臂，满脸内疚，眼泪都要扑出来。恶鬼一咬住就不松口，上下獠牙一磨，生生把左手小臂处咬下一块肉来。
“老大，对不起。”柳烟烟声音颤抖。
“少说这些没用的。躲远点，别碍我的事。”
柳烟烟知他嘴硬心热，听这话也不恼，只乖乖走远了些，手中银针紧捏着，以备不时之需。
恶鬼遭此重创，却依旧气定神闲，单手将露出的内脏胡乱塞进去，嘴里砸砸有声地嚼着从周棂手臂上扯下的肉，口水直流，“嗯~有灵力的肉就是不一样。这可怎么是好，把你吃了之后，再去吃之普通人肉，可就味同嚼蜡了。”
“好好回味你最后一顿晚餐吧。”周棂冷笑，手握铁棍纵身一跃，带着凌厉劲风，朝恶鬼扑去。
恶鬼侧身闪避，大笑道：“哈哈哈哈，大家都是鬼，你可知人在什么情绪下毙命，肉会最鲜美吗？”
周棂并不接他的话，右手手腕急抖，锐利的棍尖白光一闪，朝恶鬼面门刺去。
恶鬼反应极快，左手绷起勾如鸟爪，以融掉两根手指为代价，拼力将已近到眼前的棍尖拨开，同时一个后翻向后退去。
“是恐惧。”恶鬼自说自话，漆黑的瞳孔透露着贪婪，“抓住之后，要慢慢折磨她们。感受她们因恐惧颤抖瑟缩的肢体，看着她们从绝望到失神的眼睛，再趁她们还有意识的时候慢慢吃掉，毕竟眼泪和哭嚎是最好的调味剂。”
周棂面色铁青，眼底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渣滓败类。”
“哈哈哈哈，说得好！我就是败类！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难道我还要当一个傻好人，任人欺辱吗？”
这鬼来历不明，且行为古怪，柳烟烟见他腹中伤口在慢慢愈合，知他是故意拖延时间，赶忙喊道：“老大！别和他废话，这鬼自愈能力不一般，赶紧了结了他！”
周棂闻声而动，脚步轻移，身形快到只剩虚影，围着恶鬼打圈，手中铁棍翻飞，搅得疾风劲劲，向恶鬼不断推进。
身上伤口尚未恢复，恶鬼已是强弩之末，可他双眼茫然，像是不知疼痛般弓起手臂格挡。
倏忽间，左右二臂皆尽根断落，不待他反应，男人抬脚朝他胸口急踹，恶鬼应声倒地，只一眨眼，闪着金纹的铁棍已抵到他咽喉处，稍微一动，便会血溅当场。
“地府的走狗！不要得意太久，你们的时代过去了！那位，那位大人会带领着我们，带领我们所有迷茫的灵魂走向真正的极乐！”恶鬼身陷囹圄，知自己大势已去，眼中却没有丝毫恐惧。
如周棂心中所想，恶鬼身后果然有人推波助澜，周棂覆在恶鬼身前，手握长棍，轻轻一抵，棍尖埋入恶鬼喉间血肉，黑血直流，“到底是谁在密谋这一切，你们还有多少同伙，目的是什么，快说。”
恶鬼眼神阴暗，呵呵冷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说罢右脚尖绷紧，有一根十公分长的骨刺冲破鞋面，棍尖锐利无比，泛着森森阴气，猛然抬腿朝周棂后背踢去，竟是不顾喉间铁棍，要跟他同归于尽。
“老大小心！”柳烟烟惊呼，奋力向前奔去，只可惜恶鬼速度极快，那骨刺闪着白光，来势凶猛，只眨眼间就到了周棂后颈。
刹那间，空中只听闻两声爆破异响，一条黑色软鞭如蛇般急掠而过，缠住恶鬼右脚向后拽去。
空中现一飘忽人影，踏月而来，手中黑色软鞭隐有雷电缠绕，足尖刚一踏地，手臂轻舞，长鞭霎那间钩住恶鬼脖颈，只稍一拽，一缠着阴气的圆球在地上咕噜滚远——竟就这样生生把恶鬼的头颅缴断了。
变故横生，周棂和柳烟烟皆愣住，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只见他皮肤白皙透亮，巴掌大的脸上长了一副多情的狐狸眼，一副金框描边的细丝眼镜挂在直挺的鼻梁上，薄唇勾着淡而疏离的微笑，好一副绝色之相。
“鄙人楚青寐。奉地府之命前来协助二位，我可是来晚了？”感受到他们的视线，男人将软鞭收回怀中，幽幽开口道。
“你就是楚青寐啊。”
周棂松了一口气，朝一脸不解的柳烟烟挑眉示意，“你新同事。”
原来这些年人口出生率太低，许多亡魂排不上号去投胎，大家都在地府挤来挤去也不是个办法，上头就想了个招，在人间划出一个小城来，所有有投胎名额的亡魂都被发送到那里，大家只能进不能出，但在这里过过自己的小日子，也算是安居乐业。
为方便管理，地府设立一部门，叫灵魂行为规范综合办事处，由周棂主理。只是所里事务繁多，一起共事的加上周棂共才三人，在马不停蹄连轴转了几年之后，周棂终是忍无可忍，跑去地府撒泼打滚要求增援，这才把楚青寐调了过来。
柳烟烟恍然大悟，扯出笑脸向他打招呼：“你好你好，来得可真是时候，要不是你，老大可就嗝屁了。”
男人脸色一黑，“你放什么屁呢，老子运筹帷幄，就凭这种低阶鬼也想要我的命？”
“你少吹了！”柳烟烟嗤笑出声，“这鬼方才差一点就给你脑袋捅个对穿......”
“你受伤了。”楚青寐开口将二人争论打断，盯着男人缺了快肉的手臂，眼底晦涩不明。
“啊？哦。”男人愣了一下，甩了甩手不以为意，“都是因为柳烟烟这个蠢货。小伤口，一会就愈合了。”
柳烟烟将脸鼓起，正待出声回击，又想起今日周棂为救她而受伤，只好将气撒在恶鬼身上，冲着他还未完全化为灰烬的躯体狠踹两脚。
“呸！活该！自己没本事被人甩，想不开自杀了之后不好好做鬼，反而专去害女孩子，可真是柿子就挑软的捏，没出息得很！”
周棂叹了口气道：“此鬼生前就软弱阴暗，死后心有不甘，阴气郁结，才变成恶鬼。软弱之人生活中不免受到欺凌，只可惜他思想狭隘，不知进取，反倒愤世嫉俗，变成恶鬼后获得力量，也反去伤害“软弱”之人。今日下场也是报应不爽，只可惜无辜送命的女孩。”
“今日这鬼实在是有些蹊跷。”柳烟烟道。
“对，他方才说起有人在引领着他们。只恐怕这样异变的恶鬼已是只多不少，必须要尽快向地府汇报。”
柳烟烟突然一拍脑壳：“哎呀老大，你是不是没拍照打卡啊？”
周棂登时像被雷击中，身体竟有些摇摇欲坠。
世间所有魂魄皆有定数，为方便管理，地府前几日才立下新规矩：击杀恶鬼前必须先向上级申请，得到批准方可行动，事成后要拍照记录，上传系统，并复写一千字行为报告、内心感悟，不得有误。
随着“叮咚”一声，男人预感大事不妙，哆嗦着从裤子兜里掏出一个卷轴，做了数十秒心理建设才打开。
卷轴上字迹缓缓浮现：使者周棂，接连数次行事违规，目无法纪，对地府管理规范造成极大困扰。现命其撰写八千字自我检讨，三日内送达地府，否则后果自负。
柳烟烟凑过头来看，嘴里啧啧有声，“哇哦，八千字，这要写到什么时候啊。”
周棂面目悲怆，嘴里嗫喏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楚青寐沉默不语，只负手而立，眼里直盯着周棂带血的手臂，手指朝他瑟缩了几下，又被强制压回。
柳烟烟笑嘻嘻地上前安慰周棂。谁也不曾注意，在那恶鬼化为灰烬时，有一颗黑色圆珠从中滚落，通体闪着极微弱的淡白色光芒，只几秒，便隐入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