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脸色一沉，全都静默不语。

“你呢？”女学生问江苓。

江苓忽地笑了，“我没有完全说真话，你自然也没有，77号穿一身黑衣服，他就是从血缸里爬出来，也不会是整个红彤彤的样子。”

女学生躲在镜片底下的眼睛眨了眨，掩盖住那丝细微的慌乱，红彤彤这个词，是方才她描述自己在梦中见到77号的模样。

讨论陷入僵局。

江苓和女学生在前一轮的匝道逃离中还在互相帮助，到这一轮便开始互相挑刺反对。

其他人都奇怪她俩的变化，只有江苓在心里揣测，女学生一定是在梦境中获得了特殊的信息。

就像是她在梦境里知道了77号的先知特权那样。

77号？

他也会透露给女学生一些特别的信息吗？

77号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扭头看过来，“我并不知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梦。”

他再次提醒，“是你们的梦里有我，不是我进入了你们的梦。”

他的提醒像是解释又像是提示。

提示？

江苓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第一个述说梦境的人，那么在我之后，你们的所有人都可以在我的梦境基础上添砖加瓦。”

她看向了女学生问：“我要求大家按照我的梦境走向去做，你有什么意见？”

“游戏靠侵入玩家的梦境下发提示，并且要求玩家推选出其中一人的梦境作为本次过关的依据，那么这个人的梦境必须要可控。”

“你在梦中为什么要杀77号？”女学生问，“要是我们按照你的梦境去做，最后也要杀掉77号？若是我们杀了77号还走不出去呢？”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平头大哥说，“77号也是玩家，他还没有做梦呢。游戏是给所有玩家都下发了提示，所以，我们要让77号睡一觉。”

“对。”大叔忙附和道，“77号的梦一定跟我们不一样，他总不能自己杀自己吧？”

江苓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边已经开始泛白，“或许来不及了，你现在能马上入睡吗？”

77号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疲惫，他摇了摇头，“我不困。”

“天马上就要亮了。”大叔看着外面说了一句。

江苓主张离开，女学生反对，其余人暂未表态。

大汉这时候亮开了嗓子道：“还是那句话，游戏给的提示最终都指向了77号死亡这件事。求同存异，77号才是该被解决的源头。”

“你们不敢杀，我来。”大汉推开车门绕到副驾驶的门前，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

“你要干什么？”江苓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还没等她赶过去，就看见大汉庞大的身躯像是一张绷紧的弓那样弹射出去，他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倒在地。

77号头一歪，从车里下来，他侧过腿，微微抬起，用手指弹了弹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

江苓停在车头处，她讶异于77号矫健的身手。

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可小觑。

反而像是大汉这样粗鲁又莽撞的人更容易被人看清，也更容易收买。

他狠厉无情，但是他趋利。

朝阳升起，天色在明暗中更替。

77号掏出那把折叠刀，刀刃反射出缤纷的霞光，他将折叠刀在长指间转的飞起，而后倏地一停，朝着大汉刺去。

“等等！”江苓拉住了他的手。

“你要救他？”77号停下来问道。

江苓摇头，“我没有那个能力从你的手里救下他。我只是在恳求你暂时放过他一命，他如今对你造成不了威胁。”

“没想到你挺心善。”77号收起刀子，瞥了江苓一眼。

救下大汉并不是因为江苓心善，而是为了拉拢人心。

77号和她是合作关系，如今大汉欠她一个人情。

她的这个举动会影响到其余四人的接下来的决定。

阳光普照大地，现实真的如同梦境里发生的那样，太阳升起了，大雾和警报也会到来吗？

其余的人都从小汽车里下来，纷纷看向远处的朝阳，金色的光芒打在每个人的脸上，照亮了他们脸上的彷徨和忧惧。

大汉从地上站起来，警惕地退至车边。

众人都在默契的等待，直到江苓再次出声问：“大家决定好了吗？”

“等等。”女学生打断江苓接下来的话，“我们不能按照你说的去做。”

她紧张地看向远处火红升起的太阳，“所有梦中的时间线晚于你的人都存在那道断口。所以，凭什么要我们相信在你的梦里断口会消失？”

“因为浓雾。”江苓说，“浓雾搭起来的桥。”

“不对，51号的梦境里也有浓雾。”女学生指着大叔说，“他的梦境里有浓雾也有断口。”

大叔冷不防被点名，愣了一下点头，“是。”

“但是，他的梦里没有警报声。”江苓有些不耐烦道，“先起雾，再响警报，然后浓雾变大，断口接上，最后浓雾变小，断口再次出现。”

“不对，不对。”女学生咬着指甲摇着头，“好像还有哪里对不上。”

此时，凉风咋起，带起一阵雾气弥漫开来。

大叔高喊：“真的起雾了。我们先上车，要是等会儿响起了警报，我们就听99号怎么样？”

大叔是目前所有幸存的玩家里年纪最大的，他像是个和事佬那样把女学生往车里拉。

雾气越来越大，像是流云那样滚动翻涌起来。

江苓和77号也相继上车。

众人在车厢内坐好，这次的司机是江苓。

她回忆起梦里的场景，只要警报声一响，她便踩下油门，小汽车在浓雾里盲目地朝着前方开去。

车身周围缠绕着如丝般的雾气，江苓脚尖用力，车内仪表盘上的车速表迅速摆动……

突然，车身失控，车轮没了着力点……

怎么会这样？一股巨大的恐惧涌上江苓的心头。

她带着一车人冲进断口，车子在急速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让她的身体惊惧颤抖，耳旁是女性尖锐的暴鸣声。

江苓猛地睁开眼，眼前是77号明亮澄澈的目光。

车厢内的荧光灯自上而下照射，77号轮廓分明的五官在她眼里放大，这次她并没有吓到。

她坐正了身体，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虚脱地呼出一口气。

“做噩梦了？”77号问道。

江苓的耳边还残留着女性的尖叫声，她晃了晃脑袋，发现那尖叫声是真实的。

此刻，她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了车厢内的其他人。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尖叫声是卷发女士发出来的。

“幸好只是一场梦。”大叔拍打着胸脯，“好险啊。”

他看向女学生问：“你为什么阻止99号这样做？能说说缘由吗？”

女学生缩着脖子，把脸埋进羽绒服的领子里，瑟缩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看来这次是不用询问大家有没有做梦了，江苓看向77号问：“你一直都没有睡？”

77号点头，他看向车窗外，“是啊，还没有人醒来替我。”

“看样子，你们是做了同一个梦？”

大叔长叹一口气，向77号说起了梦里发生的事情。

众人都安静地听着。

“我们是不是还在梦里？”一贯打了鸡血似的大汉也露出颓丧的表情，“他娘的，早知道就不睡了。”

“哎，大学生，你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不能说？”大汉嘁一声，“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女学生抬眼看了看江苓，又继续垂下眼皮缩着脖子。

江苓通过车内后视镜瞟见这一眼，心中疑惑，问：“跟我有关？”

女学生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就很微妙了。

江苓闭上眼睛，开始复盘前两次的梦境。

77号作为一个听客，仔细地听着其余人的谈话，摸索着了解完整个事情的脉络。

他沉吟片刻道：“所以，你们梦里的共同点是我？第一层梦境以我的死亡结束，第二层梦境以所有人的死亡结束。”

“当然，”他笑了一下，“你们第二层梦境有可能也是因为我的死亡而结束的。毕竟你们没有控制变量，因为多了个条件，很难辨别出是哪个才是导致结果发生的变量。”

“我就说嘛，杀了77号才是……”大汉叫嚣的声音突然沉寂下来，他后怕地看了眼77号。

“怎么了？”77号转头看他。

“没事。”大汉顶了顶腮帮子问道，“77号，你是练家子？”

“嗯？”77号若有所思地怔了一瞬，笑道，“不知道。”

他问：“我在梦里打你了？”

大汉无趣地撇过头看向车窗外，77号太敏锐，话说一半他就能猜到后半句，这让人很不爽。

他转移话题，“天是不是快亮了，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

江苓沉浸在77号那句变量的话里，她心里冒出来一个荒唐又骇人的想法。

她回头对大家说：“我们梦境的共同之处除了77号之外还有一处。”

有人问：“是什么？”

“是人数。”江苓说，“梦境里出现最多的人数只有两个人。”

江苓看向了女学生，发现女学生也在看她。

她了然一笑，“你不想说的就是这个对吗？”

“两个人怎么了？”大叔不解，“这不是游戏给的提示吗？游戏入侵到玩家的梦境里，然后……”

“对啊。”女学生苦笑道，“游戏的提示是最终只有两个人能走出这里。”

“那其他人呢？”大叔小声地问。

所有人听的毛骨悚然。

大叔的声音高亢起来，“其他人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我明白了，就是说想要离开这里，只能是我们其中的一个人带上77号，然后等待大雾升起，警报响起再开车冲出去。”大汉第一次觉得脑子这么好使，他问，“是这样吧。”

女学生点头，“是的。”

平头大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一脸坚决道：“或许，不用带上77号，两个玩家也可以离开这里。”

众人意见出现分歧，气氛水深火热。

每个人的私心都摆到了明面上。

大汉想了想，“还是带上77号保险一点。”

他朝众人宣战道：“直接开干吧。谁活下来谁出去。”

女学生鄙视地白了他一眼，“你忽略掉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77号。”女学生说，“你要看77号怎么选。”

“他比你强。”女学生看着大汉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