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在双螺旋状的楼梯相遇，不约而同停下，两相对峙。

丁渠走进外来者的保护圈里，在心里数人数，二、四、五、六号。

她的保镖们只到场四个。

楼梯缝隙间灯影晃动，她看见相邻楼梯几个人影跑过去，又紧急刹车，落下几个台阶，仰头透过缝隙看她们。

是一号和三号，人齐了。

没有人开口。

管家甲嚼爆米花：“阿噢，看来他们跑错楼梯咯。”

除了她脑子里的旁观者。

嚼爆米花的音调格外有节奏，这场游戏结束，她怕是会有相当一段时间怀疑自己幻听。

对面的孙一没动，王三掉头往回跑，拉长的阴影钻过楼梯间的空隙，遮挡住她们这边的光线。

变故陡生，下方站在前端的女仆D骤然跑上前，他们未来得及做出反击，女仆D突然保持奔跑的动作直挺挺地倒下，滚下楼。

女仆B不知从哪甩出一根扫把，扫把柄发出划破空气的声响，遥遥拦住她的下楼趋势。

女仆D的身体如同液体般流在台阶上。

男仆C上前解释，“抱歉，她的电量不足强制休眠，现在是我们充电的时间，请各位客人自便。”

管家甲评价：“好特别的解围方式。”

牺牲一个人，幸福大家伙。

王三折回来重新下楼，就见剩下几个实习机器人，一人扛一条四肢，将女仆D抬走，多出来的女仆B走在最后，象征性抬住头。

她跑得很慢吗，怎么感觉错过了好大一个剧情点？

“孙一，你在做什么？”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实习机器人吸引走时，周五敏锐地看向相邻楼梯。

话未落，孙一举起的□□发射，精准命中抬手的女仆F眉心。

每个机器人都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那她明天还能复活吗？

女仆F倒地，撞歪身后男仆C，失去一半支撑的女仆D受力不稳，半边身子重新挂回地面。

男仆C躲过女仆F滑下来的身体，朝三楼跑去。

一死一昏一跑，六个见习机器人转瞬只剩一半。

女仆B质问：“客人这是想做什么？”

男仆A：“客人们这个时间不该呆在二楼房间里睡觉吗，为什么打扰我们的工作呢？”

闻言，几个外来者都悄悄往后退一个台阶。

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靠近二楼的部分，勉勉强强也算二楼。

“如果不是你们在楼梯里追逐喧哗，我们怎么会被吵醒呢？”干掉女仆F的孙一慢悠悠地走来，颠倒黑白道。

周五小声问：“你想做什么？”

孙一没回答。

男仆E：“客人们再耽误我们的工作，我们可无法保证每天准时准点做好餐食等客人们享用。”

丁渠直觉他的话有些不对，画外音管家甲解释道：“一号聪明过头，早早的解决掉实习机器人，是能减少对你的威胁，但每个实习机器人的工作量是饱和的，少了一个，她的工作该由谁做？

“六个实习机器人，每天都要给对应的客人准备一日三餐，女仆F的客人陈六以后要没饭吃咯。”

每个人只会关注她们想关注的东西，孙一提炼出男仆E话里藏着的意思：“女仆F仅有的重生机会用掉了是吗？不会再有新的实习机器人递补进来是吗？”

孙一执着地盯住下方的实习机器人，等待她意料之中的回答。

霎时间，灯光熄灭。

女仆B在黑暗中答道：“是的，您说得没错，客人。”

管家甲提醒：“往右上方跑，快一点。”

武器的破空声贴着丁渠的身侧滑过，她摸摸颊边的头发，短了一截。

“大乱斗开始了。”管家甲的笑声愉悦，“聪明的实习机器人拉了一到三层的电闸，你好好躲，我就提醒你这么一次。”

不然不好玩了。

右侧伸出一只手，抓住丁渠的手腕，周五不确定道：“丁小姐？”

她显眼的蓝灰色马尾掩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丁渠放松想挣脱的手腕，应道：“嗯。”

“先去二楼。”周五拉住她往上跑。

二楼的机器人强制清扫时间在九点到十一点，在规则的束缚下，房间内有屋主人在，剩下的机器人不一定闯得进来。

属于丁渠的绝对领域四楼，走楼梯是下不去的，坐电梯不保险，第一天晚上孙一周五违反规则和机器人打斗时波及到电梯，就将想去四楼的她摇到了一楼。

去二楼进客人的房间是最保险的选择。

她和周五明白这个道理，其他人自然也明白。

“谁？唔。”走在前面的周五在黑暗中发出一声闷响，拉住她的手松开。

丁渠身后，王三念道：“不是快白天了吗，这座房子怎么能黑成这样？”

孙一：“笨蛋，这座房子楼层倒着数的，一楼以下全在地面之下。”

阳光自然不能穿透地面。

黑暗里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放到最大，丁渠猛地蹲下身子向后倒退。

“噗嗤。”分不清是穿透了血肉还是机械身体。

被刺中的人影没发出任何声音，果断拔出武器，隐入阴影之中。

黑暗中敌友不分，局势再次僵持。

熟悉的伞面扫到蹲在地上的丁渠，她和这把伞日夜相伴好几年，真的闭眼都能摸出它和其他伞的不同。

她反手握住伞身，轻轻拉过来，借力站起身。

乌漆嘛黑的环境里，有人在悄悄移动，偶有兵刃相接，双方都在互相试探是敌是友。

越珉拉着丁渠，缓步朝楼梯边移动，有第三个人不经意间撞在了伞上，带动伞两端的手轻轻晃动。

数不清的呼吸声在耳边放大。

丁渠是该紧张的，但照常按规律跳动的机械心脏接收不到她的异常情绪，她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

“嘭。”来自一楼的巨大爆炸，震得整幢地下楼抖了两抖。

越珉猝不及防侧过伞打开，弹走第三个人，拉过丁渠，在爆炸背景音中，对她说：“跳。”

有绳索圈住她的腰腹，越珉带她跳到了相邻的楼梯上，她们准备向下而去。

“爆炸你干的？”丁渠跳下来没站稳，惯性连跨三四个台阶往下跳。

“嗯。”越珉超过她身侧时应道。

不是……

什么时候埋的炸药？

二楼和三楼有吗？通往四楼的楼梯里有吗？

是不是选出的继承人不是你那天，你就要把整个研究院给炸了？

这些问题不适合现在问，问了多半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回答。

丁渠将问题憋了回去。

经过三楼的必经之路，百分百有人守着。

越珉先行，趁着一楼爆炸的余韵，似乎是甩出了什么道具，触发陷阱后，他回到丁渠身后，伞身抬起她的手肘，“抓好，跳。”

腰间系的绳索和伞身一起施力，似有两个人影又跳回另一边的楼道。

实习机器人的人数不够，两道楼梯一边最多只能守一到两个人，他们不一定会被包围。

越珉拿伞的手劲使向外，在丁渠向外即将冲出去时，伞面向里，将她捞回来，迅速往四楼跑。

她们一离开，原来的的位置再次嘭地发生小爆炸，一个韧韧的东西跌下来撞到她的小腿上。

乌漆嘛黑的假动作居然真的有人上当？

丁渠不敢想撞到她的是什么东西，匆匆往下跑。

钢铁弹珠无差别地从一楼往下倒，失去平衡的身体滚下来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像一颗保龄球朝下面站位错乱的“球瓶”们滚去。

“人山人海”冲过来，越珉想抓住丁渠贴墙走。

微弱的烛光亮起，映照着陈六没有多少肉的脸，“李四？”

越珉没拉稳她，她们被人群冲散，为数不多的光线通往四楼的路。

危险的信号在她心上蹦迪，丁渠却不知道该向哪躲避，利刃划过她的脖子，她的眼睛离四楼越来越近，身躯却停留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的通道上。

女仆B眼疾手快地将她遗留的身躯拉回三楼。

电线短路，声音失真，丁渠只能听到好几个人从她身边走过，围着她的身侧说话。

有人评价：“你动作真快。”

“等她跑回四楼，或者拖到八点，我们是慢慢来好了。”有人在阴阳怪气。

有人则直切正题：“你杀了她也没用吧，不是已经试过一次了吗？”

“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就三次，选出继承人的期限是八月十五，她昏到八月十五那天我不信她不醒不死。”

有人嘲讽：“等真到八月十五那天醒的还是她，我们不是给她做的嫁衣？”

“等八月十五醒的是我，你不是一样要杀我？”

气氛剑拔弩张，有人劝道： “早上备餐时间快到了，赶紧过去吧。”

七嘴八舌的声音消失，大声争论变小声密谋。

“你确定杀死她，拨快时间流速的方法有用？”

“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那个郑二不知道是玩家还是高智能性的NPC，我一天晚上我只是路过他的房门口就被他重伤……”

抱怨的音量小下去，被错乱的电流声掩盖，过了会儿大概是接好了自己的电路，他继续道：“照常过时间，我是活不到八月十五的，我替你试一把不好吗？”

活不到八月十五……

丁渠脑子里浮现出男仆C第一天变只剩一半的血条。

说话人走开，耳边变成有规律的时钟声。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时钟从慢到快，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圈。

时间快进，镜子里的时钟则在快速倒转，丁渠如提线木偶般被直直拉起，向后倒退，回到四楼，机械脑袋与身躯划开的电线重新接上，伤口愈合。

“嘀嗒嘀嗒嘀—嗒—”

时间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