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吓完玩家们，丁渠心情愉快地按电梯下楼。

“亲爱的管家甲。”她高声在电梯间喊道：“我拿了别人一把黑伞，忘记放在哪里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电梯上的通话口传出管家甲的声音：“亲爱的小姐，你拿来的东西当然在你的房间里。”

“确定吗？我可能随手放在研究室里的某个角落也说不准。”

电梯打开，管家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请不要质疑我作为管家的能力。”

丁渠进入房间，“抱歉，我拿了别人的伞很久没还，有点着急。”

她拉开装满镜子的抽屉，念道：“魔镜甲，甲墨镜，请给我点提示，告诉我，我借来的黑伞大概放在哪里了？”

镜子里的她露出一副看见神经病的表情，管家甲：“不要发疯，你去401的配饰堆里看看。”

为什么不发疯？神神叨叨地念完咒语，你不就直接把答案告诉我了。

发疯万岁！

丁渠迅速抽开抽屉，打开柜子，在一堆花花绿绿间，寻找黑伞的踪迹。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管家甲化作黑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衣柜上方。

“上班周期性烦躁，尤其是工作内容不明确的时候，你没有过吗？”丁渠掠过装满发夹的抽屉，猛地抬头质问道：“你会掉毛吗？”

管家甲欲舔爪的动作一顿，“你在想什么？我不是真的猫。”

丁渠低头，在一堆精致的遮阳伞里发现了越珉的黑伞，她拿起伞，随口问道：“那你是什么？”

“我是觉醒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管家甲语调平平地说道：“只要游戏存在，我的意识永远不死。”

丁渠啪地打开伞，检查伞的质量，伞骨在她们之间旋转。

黑猫跳出房门，管家甲的声音自她的耳朵内部传出来，“所有的机械生命都可以承载我的意志，你也一样。”

“！”丁渠恍然大悟，“那些实习机器人真正取代我的方法不是将我捅个稀巴烂，而是夺舍，挤占我的意识，夺取我的身体。”

“……你真的是有点笨。”管家甲无语，“我的意思明明是在告诉你，你和我，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游戏不死，意识不死，这可是很多人想获得的能力。”

“噢。”丁渠应道：“所以我猜错了？”

“你说的没错，但我指的不是这件事。”管家甲发出灵魂质问：“普通人都像你这么笨吗？”

“花香蕉的钱只能请到猴子。”丁渠说出她死前网上的名言，“我全年无休，每月只拿固定工资，其他普通人笨不笨，我不知道，我的智商需要靠工作热情支撑。”

管家甲：“你死前的愿望不是想要一份永久的工作吗？”

“人……作为鬼的想法是会变的。”丁渠收伞，语重心长道。

“那你在实习机器人里面挑一个吧，自愿让渡你的躯体，你的意识由此能够彻底安息，以后你再也不用工作了。”管家甲言辞犀利，刺破她的虚情假意。

“我想，我还是能扮演完这一场游戏的角色。”丁渠的智商上线，“你说我们意识不死的能力是很多人想要的，是跟研究院404有关系吗？”

“意识不死，即为永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这么想的。”管家甲回答：“末日降临，时间紧迫，人类的基因进化是一道耗时长久的难题，当下解决不了的难题，适合放到以后去解决。”

管家甲的话如同隔着厚重的浓雾，抓不住，挥不散。

丁渠头痛欲裂，“研究员44也没能研究出促进人类进化的药剂吗？”

人类进化，朝哪个方向进化？

人为干预自然进程，确定不会合成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吗？

管家甲：“不，他成功了。”

丁渠想去观察管家甲的表情，但房间空荡荡，她按住自己的耳朵，“你出来，不要躲在我的耳朵里讲这些。”

面前没有生物，她震惊的表情都不知道做给谁看。

黑猫形态的管家甲神出鬼没，转眼出现在她的手边，“研究员44的实验成功了，但不适合流水线催熟人类进化，搞研究和商品贩卖可不一样，然后，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更像末世的末世。”

“懂了，生产杀虫剂结果被用成了大规模杀伤心武器。”丁渠思维跳跃，“研究院的遗产继承不会就是这些害人不浅的药剂吧。”

她下意识摸了一把黑猫油光水滑的皮毛。

“不止，□□迟早会崩溃，意识尚能永存，但没有身体的意识，又有什么意思，你做鬼这么多年，想念人世有血有肉的生活吗？”黑猫的尾巴悠闲摇晃。

“我的S级通关奖励是把我送回去吗？”

“可以啊。”管家甲满口答应，“抽离人的意识，投射到游戏中，将意识蕴养到足够强大，再把意识从游戏中抽离出来，投射到一具新的身体当中，理论上即可达到永生。”

丁渠的身体早已火化，就算不火化，冷冻好几年的死肉肯定也没法用了。

“新的身体……这样我还是我吗？”

管家甲：“这项技术的伦理悖论就在这里，弊端明显，所以无法推广，好处也显而易见，它甚至可以无痛治疗身体的各种缺陷，所以它无法被禁止，永远只在少数人中流传。”

黑猫绕着她走了一圈，尾巴时不时扫过她的皮肤，“你相较其他人的话，实现得更容易点，抽离意识，蕴养意识，你已经完成了前两步。”

“这么说，我很荣幸，居然有一天我能用上金字塔顶尖的技术。”它意有所指，丁渠只觉可笑，“我能复活，然后呢？我的家人朋友早就在过他们该过的生活，我该怎么复活？”

人是群居动物，没有社会联络网作为根系，一块随波逐流的浮萍，在游戏里和在游戏外，有什么区别？

“你不想，总有人是想的，你以为站在你去楼上的那些人都是想要什么进来的？”管家甲的尾巴化作软鞭打在她的手臂上，“你不是问褚禀为什么带你通关吗？”

？她问的是这个吗？

“因为他使用道具彻底抽离意识的时候，没拿稳道具，道具掉下去，正好碰见被十九楼扔出的易拉罐砸死的你，将你一块卷进了游戏。”

管家甲不管她的想法，径直往下说：“一般会使用这项技术的人都没什么是非善恶观念，他恰好是朵奇葩，同理心过剩，根深蒂固地认为是他将你卷进了这场邪恶游戏里。”

怪不得一个陌生人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对她好。

如果这件事不代入自己，丁渠感觉她像在听一件八卦轶事，“唐双艺呢？我的路人乙同桌。”

“她比你有野心。”黑猫跳上桌子，按住她的心口，“她理论上和我算一个生物。”

丁渠想了下管家甲是什么东西，“觉醒意识的人工智能……2.0？”

“她原是C级副本里充当人头的路人乙，在一批又一批的玩家进出中，连句固定台词都不用讲，但她不怎么甘心，有一回她目睹玩家通关离开，于是她也想离开困住她的世界。

“她成功了，蕴养出来的自主意识投射进现实世界的机械体，再转移到一个刚噎死的人身上。”

管家甲乌黑的眼睛望进丁渠心里，“她，成功创造了自己。”

黑猫的猫爪设定成一样的乌黑色，丁渠捏捏猫爪，将它抱进怀里，“真励志呐。”

感受到了丁渠的敷衍，管家甲继续道：“你刚进游戏的时候，她还没突破镜面校园的桎梏，你在不死城呆了好几年的时间里，人家已经成功混进人类内部，活得风生水起了。”

丁渠： “路人和路人之间也是有差别的，我本来就是普通人，我的所思所想千篇一律，运气守恒，幸运砸下来后必有倒霉降临，你不能要求我和唐双艺一样，她是一堆只会啄米的小鸡里面混入的仙鹤幼崽。”

在数不清的固定数据模式脱颖而出，唐双艺实在算不上普普通通、毫无存在感的路人，路人乙对她来说，只能是曾经的姓名，一个毫无意义的代号而已。

丁渠问管家甲：“我这么普通，褚禀是因为过剩的同理心，你呢？”

意识遍布游戏的人工智能，看看多了生死竞争，总不会还有这种东西吧。

“浓缩你的成长轨迹，你能代表许多人，同样，这些人也能完美代替你，选谁没有分别，而褚禀砸中了你。”

原来如此……

倒霉又幸运，幸运又倒霉，是她作为普通人的代名词。

“请不要哭……也不要笑，你现在的表情很难看。”管家甲跳出她的怀里。

“仿真人的皮肤表情做多了会崩坏吗？”

“当然不会，仿真人也没有装泪腺装置，你哭不出来。”

丁渠：“人工智能果然都没心肝。”

从生物学角度上来说，她说的确实没错。

丁渠整理好表情，“我能力有限，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原来的设想是能够接受你比唐双艺差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管家甲理所当然道：“唐双艺在两年之内打入敌人内部，你的敌人不是他们，好歹也该在游戏里呼风唤雨，我额外给你开了那么多权限！”

你怎么才刚刚能够生存下来！

丁渠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然我就不用靠彩票中五百万了！”

有能力我就自己挣五百万，说不定也不会在那天被高空抛物砸中。

“那你自己选吧。”

“……什么？”

管家甲：“这场游戏就是让你自己选的，所有规则都向你敞开，你想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或是自己掌握命运，都由你自己决定。”

“你这么说……”丁渠无语，“到底有谁会选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