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

办公室敞开的门被敲响。

越珉坐在办公桌后批改试卷，闻声抬头见丁渠逆光带逃考的唐双艺站在办公室门口。

“医务室的医生兼职做主课老师了吗？”

丁渠倒回去看了眼门口贴的介绍牌，写的是语文老师办公室，底下一摞姓名里她猜括弧班主任的李老师就是越珉。

越珉在来游戏的第三天见过丁渠，那时她带下楼梯崴脚的学生来医务室。

“学校语文老师稀缺，开通了招聘考试渠道，我转成老师不久。”越珉盖上笔帽，收起试卷。

前几天下班时她路过公告栏好像是看到了新张贴的公示名单，跟她没有关系，她急着下班没有多看。

唐双艺伸头进来：“哪里发布的招聘信息？”

“未毕业的学生不能参与教职工招聘考试。”越珉淡淡道：“你今天为什么没来参加考试？”

唐双艺说出想好的借口：“昨天晚上来生理期肚子疼，早上没起来，我下午考试还想请假在宿舍里躺一会儿，宿管会照看我的。”

“？”丁渠一脸懵地看向她。

不是来解释上午弃考的原因吗，怎么下午也要逃学？

唐双艺回以两下眨眼。

“是的，我会照看她的。”丁渠妥协，但不是完全妥协：“您记得与其他任课老师商量一下，给她安排上补考。”

“真痛得厉害记得去医务室看。”越珉意有所指：“想连续多天缺考，还是要有病假条。”

“我有啊，麻烦班主任跟其他老师说一声。”唐双艺在丁渠眼皮底下递上病假条，小声跟她说：“都是自己人。”

病假单落款端端正正地写了褚禀两个字。

确实都是自己人。

“中午了，去吃烧烤吗？大中午不吃烧烤，火锅麻辣烫也好。”交完假单的唐双艺和丁渠并排走出来。

丁渠：“食堂哪来的烧烤火锅麻辣烫吗？”

“点外卖呗。”唐双艺理所当然道：“我们去天台吃，说不定能劝下想不开上天台的学生。”

丁渠难以想象来送外卖的，会是什么样的生物？

“不了不了。”她拒绝，另起话题道：“我明天早上下班回家，宿舍楼白天不会自动开门，明天你逃课记得别说在宿舍楼。”

刚开年，不死城的天灾还没有到严重的时候，她的宿管工作按照做一休一的频率正常上下班，三花猫在家等她回家。

如果哪一批的玩家惊天动地的本事特别大，她会带三花猫在四十四中住些日子。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一回不死城的天灾受人为干预提前发作，她和三花猫困在不死城，足有小半年没法来上班。

“真好啊，有空我带我徒弟去你那儿坐坐。”唐双艺拍拍她的肩。

薛宜不是进过不死城副本吗？

丁渠：“玩家进同一副本不是只能进一次吗？”

话音未落，唐双艺已消失在楼道口。

薛宜在不死城受到的精神重创不是刚养好吗？难道乙收了新徒弟？

丁渠将问题抛在脑后，这几天的四十四中有点过于热闹，不详的预感从脚底贯穿到头发丝，她想旷工回家喂猫。

午后晴空万里，天上丝丝白云飘过，丁渠瞧见越珉搀个穿校服的男学生一瘸一拐地进对面的男生宿舍。

看来不止一个人想用装病的方式逃避考试。

越珉送完人，看见她坐在窗边，点头示意当作打招呼。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变亮，声音自动调到最大，属于甲的机械童音响起：“你不去问问新来的调皮学生在密谋什么事情吗？”

“你怎么也来了？”丁渠稍微调小点手机音量，“问什么问，明天我就下班了，管他们干什么事情。”

甲倔强地跳高一格音量：“你不好奇吗？”

丁渠拉上窗帘，拉开躺椅准备午睡：“谁会对可能加重的工作负担有好奇心？”

“越珉呢？那个玩家我看他对你很好奇。”

“人工智能也喜欢八卦吗？”她划掉甲语音转文字的页面，准备刷点现实世界的八卦，“说起来，为什么他游戏里的人物都是李姓？”

甲：“他妈姓李，你记得以前这里还只是C级副本时见到的玩家有个叫李燕的吗？”

“有这个人吗？”丁渠不记得，很多仅是相处一两天的人和事，过段日子她完全不记得有发生过。

“有。”甲肯定道：“李燕原名李宴安，血缘角度上她是越珉的小姨。”

“小姨？所以李是他妈妈的姓？”

“是的，他现实生活中跟的奶奶姓。”

丁渠捋顺人物关系图，“姓越确实特别点。”

“不想去问问为什么吗？”甲图穷匕见：“你不好奇他现实生活中是什么样的吗？”

说来说去，甲仍想诱惑她去往所谓的现实世界。

“好奇心害死猫。”丁渠先答表层问题，“我是喜欢他出类拔萃的皮相，他对我怎么死也死不了、在NPC与玩家身份里反复横跳的妖异感兴趣，实际的我平庸无聊，真实的他说不定一样不过如此。

“他大概率在游戏之外查过我，没查到反而更好奇了，距离拉远，他永远保持对我的好奇心，我凭他的皮囊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她说得口有点干，手够到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来日方长，甲一击不成，偃旗息鼓：“你说的有道理，等他有新的好奇对象了，你别后悔。”

“嗯……”丁渠选择跳过这个问题，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永远在游戏里陪你不好吗？”

她的手机卡壳了一瞬。

甲说：“永远会有人在游戏里陪我。”

祂不变的童音像在说幼儿园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玩很开心。

“嗯。”丁渠敷衍应道，睡意袭来，她的呼吸变得均匀。

风吹树叶的白噪音，醒来时变成了风打树叶，树枝夹杂不知名的果子打在窗户上，窗框吱呀作响，震醒了丁渠。

甲监测到她转醒：“有玩家将444路公交车开进了学校里。”

？

！！！

丁渠直直坐起，一把拉开窗帘，“什么鬼东西！”

女生宿舍楼在最深处，视角受限，丁渠拖上鞋，出门不忘揣上手机，匆匆往外跑：“从哪开进来的？”

不会把墙直接撞塌了吧。

甲：“正常从学校大门进来的，撞坏了正门的伸缩栅栏和一路的绿化树。”

丁渠跨出宿舍楼，停步，抬头看漫天的彩霞，“我睡了一个下午？”

甲答：“有玩家在给你送的矿泉水里下了点强效安眠药。”

“……”丁渠无语：“调监控，罚她扫厕所。”

444路公交车半个车头浸在湖里，后半辆车挂在岸上摇摇欲坠。

车里空无一人。

“他们想干嘛……”丁渠头疼扶额，“这辆公交车不能直接掉河里吗？”

甲：“掉下去不打捞重造三天，加检修两天，你明天没办法按时下班。”

“你觉得我是能把它扛起来吗？掉下去拉倒。”

“哗。”

公交车沉入湖底，如同鲸鱼入海。

“哇～～”在考今天最后一场试的学生听见湖旁边的动静，情不自禁地喊出声。

考试场内，王椒骄的舍友没有被公交车吸引注意。

[宿管注意到了你。]

[宿管发现你在她的水里投放安眠药，她愿意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触发了惩罚支线——清扫教学楼厕所]

[支线：清扫教学楼厕所，进度0%，倒计时：12:00:00]

[按时知错就改，有好成绩的学生才算是一个好学生。]

[希望你明天考出一个好成绩。]

隔壁考场的王椒骄也没有被误闯的公交车吸引注意。

[各位老师学生请注意：

今日444路公交车遭抢劫犯劫掠，撞进四十四中校门，幸无人员伤亡。

抢劫犯已进入四十四中，请各位注意身边的陌生人。]

[你触发了支线1:打捞444路公交车，进度0%，倒计时：24:00:00

支线2:抓到撬走444路公交车的抢劫犯，进度：0/5]

考完试，天色晦暗，只剩天边一点没织完的彩霞，学生们吃完饭，短暂回到寝室休整后要回到教室上晚自习。

试卷改得快，说不定能赶在晚自习下课前发下去。

宿管门外脚步声来来去去，丁渠关上门在看监控，湖边正常安装的监控不是坏了变雪花，就是被东西挡住，能看到影像的实时监控，一个藏在湖边的草丛里，仅能照到有人跳入水中溅起的水花，还有一个在湖底，掩藏在湖底泥巴堆里。

下水的玩家发现了监控，手尝试去拿，覆住了整个摄像头画面，半息之后，水涡飞速旋转吸走玩家，送他“投胎”去了。

丁渠忧伤：“难道我一定要在五天后才能回家吗？”

甲：“经计算，刚才过去的一小时内他捞上来10%的公交车残骸，你回家的进度已提前7.2个小时。”

丁渠叹气，调出其他的监控画面：“那帮开444路车进校的玩家是在行政楼找东西吗，要不给其他玩家点提示把他们全抓起来？”

甲提醒：“不要扰乱游戏进程，你安心上班吧，你家的猫修仙辟谷饿不死。”

“唉。”

太阳彻底落山，晚自习回来的学生们在宿舍里睡下，四十四中露出祂的另一面。

今晚是个能睡安稳觉的好日子。

王椒骄这么想着，待宿舍熄灯之后，放任积攒一天一夜的困意将她淹没。

突然她听见宿舍门开锁的脆响。

她猛然惊醒，精神高度地分辨行走在黑暗里生物的轨迹。

她有个舍友悄悄出了门。

不是说今晚宿管在，不会有妖魔鬼怪横行进宿舍楼的吗？

王椒骄的对铺舍友披上她花重金购置的伪装道具，从走廊尽头的通风窗户处往下爬，她要去完成她扫厕所的惩罚任务。

行政楼里风声凄凄，似有亡魂在诉说未完成的心愿。

唐双艺推开门，敏捷朝侧边一躲，门上墙角扒着的蜘蛛人轻盈跳下，她顺手拿起椅子一挡，攻击带起的微风吹过对方的齐刘海，露出一条深入发丛，快达眉心的疤痕。

下午睡多了，深夜睡不着的丁渠蹲在湖边，她看见不省心的学生爬楼去扫厕所，看见捉摸不透的同事和人从行政楼里一路打出来，梦游的亡魂复苏，如同游鱼穿梭在黑夜的湖面里，等待玩家的降临助他们转世。

上班总是那么无聊。

“睡不着吗？”一把伞罩在她的头顶，为她挡去不知从哪丢来的东西。

伞面移开，丁渠看见越珉站在月光下如同星星般闪烁。

“没有，在梦游。”她笑着说。

无聊的上班生涯只要够长，总会有那么一点不无聊的事情。

“梦见了什么？”

“梦见我安稳退休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