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换一个空间就不认得我了？”管家甲递给她一个彩色棉花糖，“吃完回去吧。”
底下，丁渠和女仆B的机械人体互相挤压成一坨铁块，再有机器将她们整合出人形。
“女仆B呢？”
“好好在你的身体里呆着。”
“所以她们的方法是对的？和我一起进这个机器，就能取代我？”
管家甲：“对也不对，三楼房间内的设备默认开启是仿真机器人的生产程序，多按三下开启的则是销毁程序。如果她们能发现销毁程序，送你进去，便算对应房间编号的实习机器人取代了你。
“她们开启生产程序却送了两个正常的仿真机器人进去，造成程序运行错误，两个重新整合制造一个，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她取代了你。”
“面对面看见你和我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感觉好奇怪。”丁渠盘腿坐在祂身边，“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我取代了她。”
“对，但取代你的价值比她大。”管家甲用棉花糖棒子的底端敲敲两个空间之间无形的屏蔽罩。
重新整合形成的仿真机器人一点一点变作丁渠的模样，出现在403的床上，双手交叉平放于腹部，睡颜安静。
“你一直呆在这个空间里？”
管家甲弯起嘴角，“视角是不是很好？”
丁渠头一回发现她的脸能笑得这么好看。
另一个空间里，女仆B从她的身体里苏醒，欣喜地查看周围的环境。
女仆B一点一点摸过墙壁，毫不意外地发现403和401之间的暗门，她推了进去。
丁渠问：“我……第一天醒来也是这样的吗？”
换个视角看其他人做和她一样的事情，感觉有点奇妙。
“说了旁人和你本没有什么两样。”管家甲走到她的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最佳观影位借你挤挤，希望你做个好梦。”
她回头，管家甲消失不见，偌大的空间剩下她一个人。
另一个空间里的女仆B在401里穿梭，丁渠在放置装饰伞的老位置里发现了越珉的黑伞。
在游戏结束前，要把伞真正还给他。
她双手互相握住，这次可不能再把伞偷来了，与她相伴再久的东西也不是她的。
说来，今天是游戏第几天？
[欢迎来到游戏第十四天]
[现存玩家3……3.5/7]
[请各位玩家保证存活率！]
[请各位玩家保证存活率！]
[请各位玩家保证存活率！]
突如其来的零点游戏广播，显然吓了女仆B一大跳，她犹疑地放下手里拿起的衣服，不确定地回想，她醒来时是第十三天的深夜十一点多吗？
她没看时间。
在地底下的二三四楼窗户是一成不变的装饰画。
除了时钟，没有任何参考物。
相比于无法推算的时间，广播里强调的人数和存活率看起来是更重要的事情。
男仆C是中陷阱，用保命道具得以苟延残喘吊住半条命。
她算什么？
人不人鬼不鬼，一半是玩家，一半算NPC？
女仆B的问题对通关游戏没有帮助，倒是重复三遍的游戏广播说明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玩家人数不能再少下去。
按照提示去做，游戏至少不会像“同伴”一样想置她于死地。
丁渠所在的空间仿佛可以无限延伸，她跟随女仆B走到404室。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仆B拿起那些堆起来的档案笔记，抽开椅子专心看起来。
有些许无聊。
女仆B真的能看懂这些东西吗？
丁渠漫无边际地想，她不去找她的盟友们汇合互通消息吗？
时针无限接近八时，女仆B回神，嘟囔了句，“机械身体真好。”
一整晚没睡，没有半点精力不济的后遗症。
她将看过的笔记和椅子归位，施施然坐电梯下楼。
经过丁小姐允许方能坐上的电梯，与其他电梯并没有两样。
女仆B按开电梯门，仔细观察。
丁渠抢先一步，亮起中间的电梯屏，假装自己是个镜子里的倒影，正大光明地观察女仆B芯子的躯壳与她本人的区别。
在电梯里装镜子很常见，女仆B没发现异常。
早餐时间，一楼的人难得到的很齐，郑二后面没有实习机器人了，原来的女仆B重生在丁小姐的躯体里。
她坐到主位上，感受到所有人看过来，略停顿后道：“周五有事先行离开，我们少一位见证人，我们是等几天，等新的见证人到，还是……”
“我愿意退出继承，充当见证人。”越珉抢先说道。
郑二被抢白，看了他一眼，直起的身子靠回去。
孙一的目光在其他几人之间流转，“继承人变见证人，不合规吧。”
王三欲开口，又将话憋回去。
陈六坐在位置上抱胸，“律师都送回去了，哪有什么硬规矩可讲？”
火药信子在桌底燃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轰地爆炸。
越珉始终在看主位，顶着丁小姐躯壳的女仆B有种被鬣狗盯上的错觉，她清嗓说道：“事急从权，有人愿意退出继承人的队伍，顶替见证人的位置，那再好不过。”
底下的人神色不变，每个人都看不透其他人在想什么。
一时间无人说话。
女仆B象征性问道：“还有谁想当见证人的吗？”
她想结束话题，早些回到安全的四楼，在研究员44留下的笔记里遨游。
“我有问题。”孙一不识相地带过话头，“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当见证人？”
孙一手臂一划，将对面身后的实习机器人们全部囊括进去。
郑二：“随时能够组合更换的机械人，你不会真的认为他们有健全的人格吧？”
没有人格，遑论权利。
孙一意有所指，“如何判断所谓的健全人格呢？”
换过芯子的女仆B淡淡看她。
“没有身份的机械体肯定是没有的。”陈六接话：“如果你有研究员44的能力，变成和丁小姐一样，为……这些实习机器人们‘转正’，他们说不定就有人格了。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王三趁机加柴，“希望你八月十五后还记得这件事情，光说不做，多没意思。”
孙一：“是呢，我最念旧情了，有能力给实习机器人赋予人格之后，我一定让他们来拜访你，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郑二添油：“这件事过后，如果你们需要我帮忙联系的话，欢迎来电。”
他递过两张名片给两人，丁渠绕到她们身后，名片上其他信息皆被抹去，独留一串电话占据不小的面积。
孙一和王三接过名片后偃旗息鼓，双方都不说话了。
丁渠不清楚这对玩家意味着什么，但从急速降温的气氛来看，郑二给的名片是个比较重要的东西。
在场的玩家看见两人的反应，多少能确定郑二超九成的概率是个重要联动NPC，他们拿到其他副本线索是，差不多也是这个反应。
女仆B起身带起椅子在地面上滑动，“时间差不多了，希望大家今天过得安好，明天见。”
“等一下。”越珉用声音拦住了她，“丁小姐，你借走我的伞，该什么时候还我？”
陈六：“在室内，有什么伞好借的？”
其他人没见过，但王三和女仆B是见过丁渠用那把特别的伞的。
玩家不能少下去了。
女仆B斟酌回答道：“明天我带给你。”
明天游戏结束，谁管丁小姐借的伞放在哪里？
她不怕越珉发觉到异常，但怕他鱼死网破，直接送自己或送其他玩家出局。
明知胜利在望，谁都不想有意外发生。
“好的。”越珉平静地接受她的回答。
女仆B没有过多纠结他的回答，快速离开按电梯。
用餐时间快过了，客人们要回二楼，她要尽快回到四楼去。
最后的时刻，不能让其他的实习机器人找到机会代替她。
丁渠站在另一层空间里和她一起等。
电梯门稍微开出一条缝，进门的显示屏没亮，反射出普通金属的光泽。
丁渠提前一步反应过来，赶忙亮起电梯屏装倒影。
门开，女仆B没有第一时间进去，她按住电梯开门键，注视“镜子”里的自己。
丁渠学她的姿势停在屏里，如同一面真正的镜子般，目光越过女仆B，她身后的玩家和NPC全在看她，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丁小姐是不会因为一个看起来不像镜子的镜子尖叫、后退、不坐电梯的。
一天时间，她不能节外生枝。
女仆B硬着头皮走进去。
她的联想能力太丰富，连带点恐怖的悬疑小说都不太喜欢看。
密闭的空间里，容易蔓延恐慌情绪，尤其是当独自一人的心里有鬼时，女仆B在4楼走廊上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用跑的。
背后灵丁渠不慌不忙地跟上她。
女仆B回来后心不在焉，先在403室坐了一会儿，梳妆台上的镜子完整倒映出丁小姐的面容。
女仆B看着镜子喃喃道：“规则就是这样，你找我有什么用？”
站在背后空间的丁渠诧异抬眸，是女仆B傻了，还是她被发现了？
女仆B回神，猛扣下镜子，转身跑进全是纸质书的404室。
丁渠被女仆B一连串的动作弄得一愣，管家甲突然出现，不打招呼变成黑猫，神出鬼没地围绕在她身边时，她也没这么害怕吧。
丁渠看着房门紧闭的404室，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来到这座倒置古堡的第一天，也是像女仆B一样吗？
她穿过404的房门，女仆B坐在角落远离反光的窗户，左边摞下一叠新的笔记。
她和女仆B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她看不懂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在写些什么。
女仆B看得过于投入，无聊的丁渠不得不将头凑过去打发时间，她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仍然看不懂，书页有序翻动，她情不自禁问道：“有那么好看吗？”
丁渠半边身子钻出墙外。
“啊———”女仆B扔掉书，蹿到另一个角落，抱头蹲下。
看见自己的脸做出害怕的表情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
管家甲从墙壁里钻出来，看见她被吓到时是什么感受呢？
女仆B和她。
她和管家甲。
过去和现在，有什么分别呢？
“我是另一个你。”
“请努力讨好丁小姐。”
“规则，由我制定。”
……
我，即是你。
丁渠无焦距地盯着女仆B，好像管家甲在过去的许多天里在这个视角看她。
“希望你做个好梦。”
管家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她耳边徘徊。
仿真机械人不需要睡眠。
她没有办法做梦。
除非……
她就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