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是反的，楼层是倒的。

丁小姐和管家甲是不同的人，但在这个梦境里的客人和实习机器人眼里，她们是同一个人，就像现在的她和女仆B，谁能一口咬定丁小姐躯壳里由谁的灵魂占据呢？

“你在看什么呢？”丁渠走出来，捡起书。

变成黑猫果然是管家甲的恶趣味，祂明明能直接走出来。

两个“丁小姐”一蹲一站，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啊———～～～”角落里的女仆B用拉长的尖叫声盖过她的说话声。

丁渠在椅子上坐下，等她喊完。

“咳咳咳咳咳。”女仆B喊到岔气，心中的惊慌随之散去不少。

丁渠：“喊完了？”

女仆B喊累了，干脆坐到地上，“有水吗？”

“你一个仿真人要什么水？”丁渠吐槽，她话一出口，发现自己态度有点不对。

从前在各个副本里穿梭的她活得战战兢兢，不会用这样的口吻说话。

不同的人站在相同的位置上，说的话做的事没什么分别。

女仆B没觉得违和，“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她试图和丁小姐谈条件，游戏通关进度加载到99%，她实在不想放弃。

丁渠挑了个她想不通的问题：“你们是怎么想到用出产实习机器人的机器来取代我的？别说谎哦。”

她微笑着补上后面四个字。

“我以前进入……”女仆B寻找恰当的用词，“的地方，他们厂的流水线是用比这个大一点的机器，我……有两个同伴掉进去了……”

女仆B没办法形容当时的场景，她捂住脑袋，“他们没死，一个的灵魂活在了另一个的躯体里。”

“和我们一样。”丁渠接话。

那可不一样，你不是活着吗？

女仆B低头，在心里想。

丁渠见她不说话，“你现在想怎么办？”

能怎么想，摆烂呗，摆到零点一过，总不能算我完全不通关吧。

女仆B心里想归想，嘴上却重复道：“丁小姐想要我做些什么？我可以为丁小姐做任何事情。”

苟到零点一过，她就跑路。

这活谁爱干谁干。

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是有保留的实话。

丁渠判断完，说道：“去401，在伞堆里拿上那把最黑的，你见过的。”

不用和丁渠共处一室，女仆B立马站起来，奔向401。

丁渠听她的脚步声走远又走进，管家甲仍没有出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女仆B隔着不近的距离将伞拿给她看，“是这把吗？”

“拿起这把伞，去找郑二，你们是有特殊的联系方式吧。”

“原先实习机器人固定的清扫时间和客人在房里的休息时间很大部分是重合的，我们用不着很麻烦的联系方式。”女仆B说实话：“而且我的房间上面就是他的房间，真有急事，我敲击天花板他能听见。”女仆B说实话，“可这里是四楼。”

“那我给他发通知叫他上来见你，你愿意吗？”丁渠笑道：“记得拿好我让你拿的伞哦。”

郑二看见她用丁小姐的方式传唤他，还拿着李四的伞，难以想象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如果后续得罪重要NPC，这次哪怕苟到通关也不是很划算。

“我试试吧。”女仆B改口道。

她走到401，目测她在三楼房间的大概位置，手指天花板，“能帮我敲几下天花板吗？三楼有机器可以爬，这里我爬不上去，我教你怎么敲。”

丁渠不一定能完整复制女仆B敲击的长短和次数，就算能敲得出来，她也不知道他们传递的信息。

她好商量道：“不如还是我找他上来吧。”

女仆B秒怂，“我去找他，马上。”

丁小姐还活着，想来那些实习机器人短时间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女仆B对丁小姐言出法随的实力非常有信心。

说是马上，女仆B还是在四楼楼道口旁边，掐着时钟卡到13:58。

电梯数字跳动的目标显眼，她选择走楼梯。

二楼的打扫时间下午两点开始，五点结束，晚餐时间五点开始，她做实习机器人的时候，她和其他实习机器人一样，两样事情是连在一起做的，直接从二楼去往一楼。

卡在两点左右的时间，楼梯上遇见其他人的概率会低点。

等待的过程中，女仆B问起正事，“找郑二是要做些什么？”

丁渠想说，问你啊，你想找郑二做什么？

但怕触及女仆B的自我意识觉醒，如果她也意识到所谓的丁小姐和她自身其实就是一个人，真的成为“丁小姐”，丁渠怕自己没有下一场游戏的机会。

预见到“死亡”时，没有人真心实意地愿意在原地等待死亡降临。

丁渠找好理由：“看你，别呆在四楼看书了，很无聊。”

女仆B的思绪跟着她的话走，以为她不能离开自己的躯壳太远。

“收到。” 女仆B点头，“我问什么都可以吗？”

她忍不住试探。

“看你。”丁渠重复道：“不要聊得太无聊。”

“好咧。”得到免死金牌的女仆B突然感觉过得很快的时间变得很慢，她好不容易挨到预设的时间，冲出去的身形化作残影，悄然在楼梯里跃过。

没有后顾之忧地搞事情，她最喜欢啦！

女仆B很幸运，楼梯里没人，甚至郑二的门都没敲第三下就打开了。

“我等你很久了。” 郑二先开口，他注意到她手中的伞：“李四的伞吗？”

女仆B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应该。我和丁小姐打起来的时候，她用的就是这把伞，我在四楼找到了它。”

郑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把伞，“有兴趣将它卖给我吗？”

“不行。”女仆B拒绝：“我们换个交易，有兴趣明天成为继承人吗？”

“不是说好选王三吗？临时反悔不好吧。”

“陈六和她说好了，我只是实习机器人里面最能听得懂人话的那一个。”女仆B无所谓耸耸肩，“选我是陈六野心膨胀的‘最佳选择’。”

C和F彻底出局后，实习机器人里面玩家就她一个，其他的机器人NPC没有觉醒自我意志，智商有待充值，有且仅有一个取代丁小姐的目标，他们可不会管继承人是谁，也不会打配合加大自己取代丁小姐的概率。

“我怎么确认同样的说辞你不会说给别人听？”郑二质疑：“比如你手里那把伞？”

女仆B做不出也不想做出保障：“那当我没来过？”

“你耍我？”郑二拿出一张合同，“我不信承诺，白纸黑字的合同正好。”

风吹动纸张，空白的合同上瞬间写满了字。

条款人名写的是郑二和丁小姐，内容却是给女仆B提供便利的，用继承人换取女仆B以后遇到危险时随时回到研究院避难、在同一个地方许愿获得一项武器等各项权利，每一条比她费尽心机获得的道具要好得多。

可她不是丁小姐。

女仆B毫不怀疑，丁渠在和她一起看合同内容，她敢用丁小姐的名义签字，怕是下一秒连房门都出不去。

她找到拒绝切入口，手指乙方的位置：“继承人的继承内容包括永远优待丁小姐，你说的内容是丁小姐本来就有的权利，你真的是想和达成协议吗？”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想，丁小姐的命真不错，得到了该副本所有的偏爱。

幸好丁小姐不是玩家。

女仆B：“我们根本用不着多此一举，继承协议便是天然保障，谁能给我的利益更多，我自然就选谁当继承人。”

她们兜兜转转，每个人从自身的利益角度出发，做出的决定也没什么不同。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郑二思考后收回合同纸，“但我不想被人耍。”

他的眉眼下压，转眼和煦的气质变得阴沉凌厉，“我记得你原来的样子，背信弃义的人会受到无穷无尽的通缉，你明天记得想清楚再决定。”

女仆B是想搞点事出来，不是自找麻烦的。

“如何算背信弃义？你善待丁小姐和通缉我，这两件事完全能够用同时进行，你威胁我，我又该怎么相信你？”

她直截了当提要求：“我要陈六的身份，公证处的办事人员，编外也行，您的记性这么好，想来我这种小小要求不会不满足吧。”

“你很聪明。”郑二恢复和善模样，“那我们就附加内容写个合同？”

“我相信您不会失信。”女仆B摊手，“时间有限，我们敲定不了过于复杂的合同内容，等明天揭晓答案，后续就看您的信誉如何发挥了。”

对于她的阴阳怪气，郑二看不出生气的迹象，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丁渠看完整场交易没有出声。

管家甲看她的感受跟她现在的感受一样吗？

“我的表现还可以吗？”女仆B走到楼梯间问道。

她有许多小心思，就看丁小姐能不能容忍她的小心思。

一只蚂蚁想多搬点饼干碎屑回家，遇上不想戏耍它的人类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

女仆B没等到丁渠的回答，楼道里从上面投下一道拉长的阴影，她蓦地抬头，男仆A站在一楼的楼道口往下看她，阴测测的，两人一时间没人动作。

她欲找机会往下走，孙一碰巧出来，撞见这个场面，凑热闹般站在二楼旁不走了。

女仆B飞速转动脑子，思考解决之策。

“辛苦了。”丁渠在她脑子里轻轻叹息。

她的思路如同火引子浇上水瞬间熄灭，她听见脑子里的丁小姐说：“多谢，零点到，你好好休息吧。”

女仆B意识脱离的前一刻，听见游戏广播之下，丁小姐重新掌握她的身体说道：“引爆，李四的，爆炸道具。”

剧烈的爆炸自上而下传来，晃动整座地下古堡，掩盖住第十五天的游戏广播声。